環三爺攀誣林黛玉,王夫人掃蕩長林園
趙姨娘拿定了主意,讓鳳姐不得好果子吃,寒食節這天,帶了一隻放晦氣用的鳳凰風筝并一雙繡鞋,進長林園探望三姑娘去。
她将繡春囊塞進袖内,對兒子說:“你老實在家待着,我進園子瞧瞧你三姐姐去。”
賈環聽說她要進園子,雙瞳賊亮,趕上來說:“我也同母親一起去。”
母子倆各懷鬼胎,進了長林園,在秋爽齋閑坐了一回,留下繡鞋與風筝,趙姨娘就帶着環兒出來了。
賈環忙道:“既進來了,咱們也四處問候問候。聽說林姐姐的表哥送了她好些稀罕玩意兒,我也想去瞧瞧。”
“說兩句話就罷了,你可别往人家屋裡混鑽,萬一碰壞了什麼,你娘可賠不起。”趙姨娘忙囑咐了兒子一句。
她本就要到怡紅院附近逛逛,潇湘館離怡紅院最近,這順路的人情也是要走一走的。
賈環心中竊喜,跟着趙姨娘進了潇湘館。
“姑娘這兩天好?”趙姨娘笑道。
黛玉忙讓坐,命人倒茶,笑道:“難得姨娘挂記,快請進來吃茶。”
說來這還是賈環,第一次見到長大後的黛玉,從前聽小厮們打牙犯嘴,說林姑娘如何貌若西施飛燕,面龐身段如何勾人,他都沒什麼想頭。
此時近距離一瞧,比他人形容的更勝百倍!
黛玉見賈環也來了,吩咐讓丫鬟抓果子給他吃。
賈環連忙擺手不要,滿心不服地說:“我又不是讒果子來的,我已經長胡子了。”
“父在不留須,快把你那撮須毛給剃了,半大小子冒充老子,像什麼樣子。”
恰時,寶玉帶着晴雯過來看黛玉,見到賈環胡子拉渣地坐在這裡,一雙眼隻黏在黛玉身上,不由申饬了他兩句。
賈環見寶玉邁進門檻,後面跟進來一個纖腰楚楚的丫鬟,一雙賊眼在黛玉、晴雯面上一掃,暗暗咬牙,心中不忿地想:
“晴雯、黛玉一對兒美妾嬌妻,憑什麼都歸寶玉得了去!等我把繡春囊往林姐姐床底下一扔,我便是泥豬癞狗,仗着我手裡還有個一樣的,林姐姐橫豎都是我的人了。”
就說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環三爺竟打的是這個主意!是可忍孰不可忍!晴雯美目一瞪,一雙眼暗暗盯在賈環的兩手間。
趙姨娘唯恐寶玉要跟賈母告狀,說賈環不懂避忌,暗自蓄須的事。連忙作勢要揪賈環的耳朵,口裡罵道:“不孝的孽障,還不快回去剃光了,留這裡丢人現眼。”
賈環一面躲趙姨娘的手,一面左突右閃,拐着彎兒往黛玉的卧房虛晃一圈,瞅準時機,将繡春囊甩進了床底。
眼見得手,賈環也不再掙紮了,任憑趙姨娘連打帶罵,把他拉了出去。
晴雯見賈環已經出手,此時寶玉還在林姑娘房中,萬一被人翻出繡春囊,更是兩下說不清。
她連忙對寶玉說:“我要給林姑娘除衣針灸,二爺先去怡紅院瞧瞧琏二奶奶去,過會子再來。”
“你來的時候怎麼不說?”寶玉雖不滿意才來潇湘館又要走,白唠叨了兩句,就往怡紅院去了。
晴雯将黛玉拉進卧房,做了個食指抵唇的動作。黛玉會意,立刻緘口。
隻見晴雯趴在地下,從床底下掏了個東西出來。
黛玉定睛一看,吓得滿面羞紅,不由捂住了嘴,連忙攥住晴雯的手問:“這東西哪兒來的?你怎麼知道在這兒?”
“是我瞧見方才環三爺偷扔進來的,而他手裡還有個一模一樣的。”晴雯一面壓低了聲音說,一面急急翻找妝台上的火鐮,“趕緊燒了它!”
一想到賈環要借此物毀掉自己的名聲,黛玉大驚失色,後怕極了,一顆心狂跳不止。
她心念電轉,忽然摁住晴雯的手道:“燒了一次,隻怕還有第二次。你有幸能撞見一次,還能撞見第二次麼?”
“這東西留下來就是個禍害,應該怎麼辦呢?”晴雯心急。
黛玉将她扶進床帳中坐着,小聲說:“既然這東西有一對兒,賈環就不會單舉告我,而是想法子将我與他聯系在一起。
他必然是先在太太跟前‘無意’露了形迹,而後說自己與園中某位姑娘有了私情,但不知那姑娘名姓,太太自然找個借口抄檢一番。
最後才好在大庭廣衆之下,讓我百口莫辯,頂下這不白之冤。而況這東西若在長林園抖落出來,帶累的可不止我一個姑娘。”
晴雯急道:“太惡毒了,那可怎麼辦呢?”
黛玉冷笑道:“自然是先發制人,釜底抽薪。為他在園子外頭找一位合意的姑娘了。可不能為他一個臭蟲,污穢了整個長林園。”她指着繡春囊問晴雯:“你可認得出上頭的繡工?”
晴雯忍着羞,仔細瞧了瞧,說:“不認得,應該是外頭雇工做的。”
“最近可有什麼生人來找趙姨娘?”黛玉蹙眉問。
晴雯道:“昨兒隻有麻仙姑為送子娘娘聖誕化布施來了,她見過老太太,又從趙姨娘屋裡出來。難道是她?”
“應該就是她,麻仙姑跟水月庵的淨虛老尼,隻怕是一樣的人,專門搓弄男女私情,這種東西少不了。”黛玉想起張金哥的事,眼眸一轉,對晴雯面授機宜,“咱們隻需這樣……”
晴雯聽了默默點頭,深佩黛玉的缜密與心機。她連忙找到寶玉,拉着他出了一趟府。
而黛玉忙讓小丫頭将鳳姐、三春姊妹及邢岫煙請到潇湘館。
黛玉神色凝重地将她五人帶到裡間,悄聲說:“我得了個消息,太太聽人讒言,說咱們長林園有傷風化的私弊之物,不久就要以查贓為名來抄檢。為了咱們的名譽着想,還請姊妹們回去命丫頭們速速自糾自查,補偏救弊。”
衆人聽了這話無不驚駭,鳳姐霍然站起:“這還了得,我去勸勸太太。将那造謠生事的狗奴才打一頓攆出去!”
黛玉忙道:“鳳姐姐别去,如今你一個年輕媳婦也住園子裡,隻怕太太頭一個要疑你呢。”
聞言鳳姐嗐聲一歎,咬牙暗恨。迎春已慌了神,她素來不能馭下,哪裡知道丫頭婆子們藏掖了什麼東西,更不知如何是好了。
探春拍案而起:“府裡那些‘奴’字輩的奶奶們,成日裡調三斡四,黨邪陷正,這個家遲早被她們攪散了。就這麼明火執仗地抄檢,沒有事也會被人傳出事來!”
惜春将手裡的念珠往桌上一掼,恨聲道:“那些人滿嘴不堪的閑話,一日不尋是非,就不會活了。”
“縱是眼下得了消息,隻怕也來不及防備。”邢岫煙默默歎了一口氣:“還是無濟于事。”
就在大家六神無主的時候,黛玉笃定地說:“姊妹們倒不必着慌,我既請大家來,就是有個現成的主意,能救急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