羨黛玉甄妃空遺恨,敬賈敏太子釋舊怨
因得了賈太妃的賞,賈母再次祈帖欲入宮請候看視,仍舊不得批複。賈母為此憂心不已,懶進飲食。
鴛鴦為了寬慰賈母,便把鳳姐和姑娘們請到老太太跟前來笑談解悶。
鳳姐卧床養胎時閑待無聊,便讓晴雯教識文字,三個月下來,倒也頗識得千餘字了,開帖看賬不成問題。
為了哄老太太開心,鳳姐還念了一句“榴花看結子,葉葉在孫枝。①”的詩句。
惹得賈母指着她笑道:“猴兒猴兒,從前沒半刻斯文,如今也學人裝相起來。”
鳳姐一邊比出手搭涼棚悟空觀雲的樣子,一邊嘻嘻笑道:“老祖宗且别罵,隻說那魁星點鬥獨占鳌頭的畫上,不還是站着一隻猴麼!這會子我都識文斷字了,将來您的重孫子落草時,也必是滿腹經綸。”
賈母點着她的鼻子說:“你少興頭些,你本家親戚還在這裡坐着呢,也不害臊。”說罷,看了一眼禛钰。
王是天下第一大姓,天南海北郡旺堂号又多,兩下數不清輩分,鳳姐也隻依着黛玉的稱呼,喊禛钰“表弟。”
鳳姐忙斟了一杯梨坨水,送到禛钰手上,“表弟,休要見笑,我是憨皮慣了的。”
禛钰喝了一口,笑道:“表姐妙語诙諧,科诨解頤,聽姐姐說話,可比這梨坨水還爽心呢。”
鳳姐聽了喜上眉梢,推了推寶玉,小聲道:“聽聽這甜言蜜語,可把你比下去了。”
“他既會說,就讓他說去,我又沒堵他的嘴。”寶玉忸怩不快,心中越發氣悶了。
這時候賴大跪在門外通禀說:“有個孫指揮使來了三五回,等着會大老爺,不巧大老爺又見兵部上官去了。孫指揮使說祖上是咱們府裡的門生,論起來也是世交,便想先進來拜會老太太。”
賈母也不是什麼人都肯見的,屋裡大都是年輕姑娘們,也不宜叫外客進來,隻說:“就說我身子不爽,改日請大老爺治酒款待他。”
賴大答應着去了。
禛钰想起來了,這個孫指揮使,就是在兵部等着候缺題升的孫紹祖。
當初賈太妃弄權賣官鬻爵撈銀子,賈赦充當的就是掮客的角色,想必孫紹祖走了賈赦的門路,卻因太妃那頭突然斷了消息,賈赦白砸了孫家的幾千兩銀子下去,事沒辦成。
孫紹祖急了,這才三番五次地追到賈府來問,賈赦交不了差,隻得腳底抹油溜了。
約莫賈雨村就借這事,攀咬到林海頭上,說他勾結姻親賣官鬻爵,以至于林海頂了這不白之冤,被軟禁在彤庭修史。
得想個法子了結了這樁事,把賈雨村、賈赦這兩個蠹政害民,貪贓枉法的碩鼠給鏟除掉。
沒過一會兒,林之孝家的又拿了請柬過來禀報說:“五月初九,甄三姑娘在北靜王府行及笄禮,邀請府上的三位姑娘并林姑娘一起去觀禮。”
寶玉笑道:“剛好初九日,我要去北靜王府聽學,可以陪姊妹們一塊兒去了。”
“那正好,你和姊妹們一起去玩,也省得明兒進了國子監,沒地兒逛去。”賈母說罷,又吩咐鳳姐準備賀禮,再叫林之孝家的,準備好出行的車轎。
禛钰冷笑道:“甄家在京中也是有房子的,甄三姑娘怎麼偏在姐夫家裡行及笄禮?”
“想必是邀約的賓客多,北靜王府的園子大。”寶钗猜想道。
賈母想的是,甄三姑娘隻怕無緣東宮,這會子大張旗鼓地辦及笄禮,就是為另擇佳婿了。若元春沒有當上太妃,甄家倒也是個不錯的聯姻對象。
可惜甄、賈兩位太妃,同居一宮,難免相争。甄家這時候來示好,未必沒有别的想頭。
寶玉假充大方,面露驕矜之容,對禛钰說:“北靜王知禮好客,他府上時常高人頻聚,談會學問。莫若借我之薄面,攜帶王兄一道,也去長長見識。”
禛钰當即推辭:“我是内廷禁衛,天子近人,行事頗多避忌,非親非故,倒不便入異姓王府。”
寶玉原想借北靜王之勢壓他一頭,反碰了一鼻子灰,又随口問寶钗:“甄三姑娘與寶姐姐投契,曾在蘅蕪苑裡與姐姐抵足而眠,怎麼這會倒把寶姐姐的帖子漏掉了?”
說得寶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一邊抹汗一邊讪笑道:“天怪熱的,我又不想出門。”像是抱怨天熱,又像是解釋為何沒有得到請柬。
初九日,黛玉與迎春、惜春一同乘車前往北靜王府,探春則為母守孝,不便出門,寶玉頂着烈日騎馬随轎。
與她們料想的熱鬧正相反,前來觀禮的高門貴女并不多,加上各自的丫鬟,站一起還不足半百之數。
禮畢,諸千金都給甄三姑娘送上了賀禮。甄三姑娘一一答謝了,又特意引薦賈府姊妹及黛玉,進内廳谒見北靜王妃。
北靜王妃坐在廳中的羅漢榻上,面上雖是粉光脂豔的,但兩頰深凹的臉,一雙疲沓的眼,以及佝偻的肩背,還是暴露了她沉疴難返的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