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菱洲才許蘇家郎,怡紅院始迎真主人
寶玉聽了這話,氣得臉紅脖子粗,額上青筋直跳,跌足恨道:“可恨孫紹祖竟是這樣的惡賴無恥,還要賠上二姐姐一輩子!”
平兒咬牙道:“二奶奶跟大老爺說了這事,他還說這有什麼打緊,誰家爺們不饞嘴,都是這麼過來的。隻讓碧痕充個陪嫁丫鬟,一并送過去。碧痕畢竟是你屋裡的人,所以過來問你一聲。”
寶玉登時沒了主意,在屋裡子幹轉了一圈,心想碧痕從前也在我跟前盡過心,不比得那些粗俗蠢笨的,奈何她又被孫紹祖玷污了。
如今若強留下來,也是遭人恥笑,自己臉上也無光。碧痕也沒有為我死保貞烈之志,我也不得不送她去虎狼之地了。
他深為恨怨地歎了一口氣,憋出兩行淚來,對平兒說:“叫太太送她二百兩銀子罷了。”
雖說這事鳳姐上下敲打過了,不許人傳出去,但畢竟那麼多人瞧見了,根本瞞不住。碧痕被拉出來的時候,身上青青紫紫,沒一塊好皮。
寶玉又是個藏不住事的人,平兒才出去,轉頭就對晴雯說了。
晴雯十分後怕,又更加擔心二姑娘的安危了。
二姑娘迎春得知此事,早就心灰意懶了,整日雙目無神地呆坐在窗前,如木雕泥塑的一般。
黛玉與姊妹們去看她,說些閑話排遣煩悶,可大家說不了三五句話,迎春又不言語了,隻拿着《太上感應篇》看。
探春與黛玉對視一眼,隻是相顧搖頭。
再過幾日,孫家就要正式放定了,屆時二姑娘嫁過去,隻有受欺負的份。
眼見姑娘們漸漸都大了,見迎春遇人不淑,多少有點物傷其類的感慨。
邢夫人逼着鳳姐給迎春選陪嫁丫鬟,可是經過碧痕的事,都沒人願意去,有求配小子的,有裝病回家的,還有直接絞了半截頭發的。
到最後,賈赦又逼勒着邢夫人拿銀子去買幾個丫頭。
邢夫人無法隻得從嫁妝銀子裡扣出二十兩來,叫陪房嬷嬷趁夜去牙行裡挑人。
誰知陪房嬷嬷還沒走出角門,就被一隊錦衣衛給堵了回來,嬷嬷及一并該班的門房仆婦,還以為這些人是來抄家的,吓得魂飛魄散,四下奔逃。
賈赦聽到消息,心驚肉跳,從床上滾下來,忙叫人掌燈,屋子裡一地人影亂晃。
不想那一隊錦衣軍,手扶腰刀徑直往琏二書房去了,很快将孫紹祖五花大綁出來。而後又推了出去,來去連聲招呼也不打。
賈赦唯恐受到牽扯,又去東府求問賈珍,哪知賈珍還在玄真觀中,多日未歸。
焦急忙慌地等到早上,才有一些消息傳進賈府來。原來那孫紹祖在大同強占良民妻女,淩逼緻死,且并不隻一例。
不日,經過禦史彈劾,大理寺審斷情實,孫紹祖被判了斬立決。
碧痕原以為橫豎要陪到孫家去做姨娘,倒也無需在意賈府上下諷刺辱罵了,誰知孫紹祖竟被拉去砍頭了。
她嚎哭了幾日,被太太打發出去,配了一個田莊種地的癞頭漢,一個子兒的嫁妝也沒給她。
經此一事,賈府衆人虛驚一場,賈母知道後,又把賈赦叫到祠堂去罵了一通。
至此,郁郁寡歡的迎春才得展眉,偏她剛松了一口氣,與黛玉下了一回棋,又聽平兒說:官媒婆朱嫂子來了,太太叫姑娘到上房去呢。
迎春心緒不甯,噌地站起,棋盒裡的棋子嘩然而落,灑了一地。
黛玉忙拉着她的手,安慰說:“二姐姐别怕,常言道否極泰來,說不定來求親的人家,正是你的好歸宿呢?”
“橫豎都是我的命罷了。”迎春别過黛玉,滿臉沮喪地跟着平兒去了。
雪雁蹲在地上撿棋子,一邊數一邊道:“若是個雙數,就好事成雙,若是單數,大抵又不成了。”
聽她這麼說,黛玉不由笑道:“你也迷信起來,你隻想單數是郎來獨秀,雙數是夫妻并頭就好了。”
待雪雁揩幹淨了棋子,盛進棋盒裡,黛玉一面拈子複盤,一面思量來人會不會就是遊湖那日瞥見的公子。
又過了半個時辰,還不見迎春回來,黛玉忙用絹子将棋盤蓋住,準備先回去吃飯了。若是再晚一刻,誤了飯點,表哥、晴雯就要唠叨個沒完了。
才在潇湘館吃過晚飯,黛玉正在夕陽下散步消食,就見迎春興沖沖地走來。
“林妹妹,是他,真是他來求我了!”迎春眉花眼笑地說,雙頰比夕陽還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