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坐回床上,冷笑了兩聲,道:“我也知道你輕狂慣了,悅我姿容,雲雨無厭。怨我心癡情迷,輕易教你得了意。可你為何要做張做智的,叫寶玉知道,你安的是什麼心?莫不是笑我自輕自賤,任你狂為亂道!”
她的話像一道驚雷,在王君效腦海中轟然炸開!
太子終究還是違背了誓言,對玉兒做了不可饒恕的事。
王君效怒火中燒,正要闖進去,卻被章明摁住了肩膀,搖頭勸他止步。
禛钰聽了這話,見黛玉臉紅氣急,羞怒交加,早就後悔了,方才不該隻顧自鳴得意,倒讓表妹備受委屈了。
“好妹妹,我心裡絕無這個想頭!我愛你敬若神明,不敢輕亵!隻是一時得意忘形,言行有失。”
他挨近床來,撩袍跪下,捉着她的兩隻手,說:“是我錯了,表妹隻管打罵,禛钰絕不推诿較證。”
“你這黑心的冤家!”黛玉見他下跪,驚得彈身而起,“何苦作出這副樣子,成心不讓我安生!”男兒膝下有黃金,跪天地君親師,哪有跪女人的!
禛钰忙将黛玉摟住,撒嬌似地哄她:“表妹,别氣了好不好?”
見他那涎皮賴臉的樣兒,黛玉忍不住嗤地一聲笑了,啐道:“呸!沒臉的臭男人!”她如何不知寶玉對自己餘情未了,但願經此一事,他能夠就此放手,與湘雲攜手百年。
禛钰哄好了心愛的姑娘,又賴在房裡與她溫存了半個時辰。
眼見夕陽又近,章明頻催,才不得不卷了被褥離開。
黛玉嗔道:“平白少一床被褥,你讓我怎麼跟太公、太婆交待呀!”
“就說大風刮跑了,讓他們管天要去!”
禛钰邁出門去,把被褥往章明手裡一撂,獨自往院牆裡走去,冷笑道:“王家的院牆再高,也架不住我腿長呀。”
他悠哉悠哉地穿過月洞門,就見王君效偏袒右肩,手持長棍等在那裡,眼中的寒意漸盛。
耳畔風聲簌簌,腳下亂石卷沙,禛钰擡眸看他,不動聲色地抿緊了雙唇。
王君效面色發沉,以棍杵地,怒道:“你發過誓,若非明媒正娶,不得碰她。”
禛钰的牙齒從舌根下劃過,在額根提的咒語下,他與黛玉都被迫發了毒誓,在鴛鴦冢成婚的事,不能對任何人提起。
明媒正娶無法自證,那隻能由他來背這個“誘騙少女私奔”的鍋了。
禛钰将袖子挽了挽,冷笑道:“孤想碰就碰了,因果自負。”
“哼!你能因果自負,又将玉兒置于何地?”王君效痛心疾首,顫指對他說:“無媒苟且,未婚私交,你怎舍得讓她忍受千口嘲謗,萬目睚眦。”
“隻要你不說,姓賈的又不敢說,不會有人知道的。”禛钰挑眉道。
王君效摔手,恨聲道:“你想過沒有,萬一她在國孝間有了身孕,該怎麼辦?這世上哪有避子藥啊。”
“無妨。”禛钰嗤笑了一聲,不以為意地說:“有落子湯就好。”
“啪”的一聲,一記沉重的耳光刮到了禛钰的臉上,隻把他的俊臉打偏過去,紅痕畢現。
躲在暗處的章明身軀一震,頭皮發麻,這還是太子平生頭一遭被人扇耳光。
禛钰背脊一僵,啞聲笑道:“你是入戲太深了麼?忘了孤是太子,不是你的曾侄孫。”
王君效亦有一瞬間的錯愕,但是絕不後悔,索性将眼一閉,屈膝跪下,梗着脖子一言不發,一副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的樣子。
他待黛玉是真心疼愛,待禛钰又何嘗不是像曾侄孫一樣眷憐。分明看着兩個孩子心心相印,情投意合,為何會變成這樣?
難不成太子還沒有放下那段仇,用一出戲将自己也繞了進去?果真要做那始亂終棄的負心漢?
“地下潮,您老也一大把年紀了,起來吧。”禛钰放緩了語氣,說罷也不再多言,轉身越牆而出。
院牆實在是高,以至于落地時,差點栽溝裡去,晃了兩下,被人扶住了。
隻聽那邋遢道人拄拐笑道:“芸芸衆生,讨口、讨錢、讨官、讨名的不知凡幾,隻有你,偏要讨打。”
禛钰橫了他一眼,菱唇抿成一線。
渺渺道人唉聲歎氣地說:“你是混沌一片,她是草木一株,就算糾纏千秋萬世,什麼阿物兒也生不出來,你怎麼也不解釋解釋。”
“沒有的,我不強求。”禛钰大步獨行,振袖如風,“我要的是十載債清後,億萬斯年長相厮守!”
待一切前緣盡了,他一定會傾己所有,來彌補對表妹的種種虧欠,而今留給他偷期缱绻、風流交會的機會屈指可數,而他還要靠這些熬過十年。
若不先誘她情動,再斷相思,如何與她交換傷心之淚,改命換運?
渺渺道人高一腳低一腳地跟在後面追攆,揚手問他:“你真要讓她忘記對你的一番情意,為她代償十年眼淚,親手将她送給賈瑛做新娘?”
“别說了,渺渺别說了!”
從來隻有他對人吐誅心之言,而今自己生受了,才知道這是個什麼滋味兒。
禛钰帶着一絲求饒的意思,捂着心口彎下腰來,哀聲道:“别說了,我的心也是會痛的……”
渺渺真人見他這樣痛苦,急得杵了杵拐杖,咬牙切齒地說:“哎呀,都說了你沒有心,鴻蒙怎麼能有心呢,有心即錯,動心即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