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和尚道:“姑蘇林黛玉。”
黛玉愕然擡眸,那人頸挂佛珠,穿着缁衣僧袍,右手持錫杖,左手托缽。
清澈而明亮的眼眸之下,是熟悉的面頰,和溫柔的笑意。
“還請施主告訴貧僧,她在哪裡?”
黛玉眼睫一顫。
她不想探究他剃發染衣,來到自己面前的理由,雙手合十,垂眸留下一句:“她死了。”
而後,頭也不回地沒入了人群中。
明天就是赴琉璃島與群儒對策的日子,她還不想因一點意外而分心。
關千雪為她準備了當代大儒名家的履曆,黛玉掃過一眼就放下了。
茜香國由五個大島及諸多小島組成,五個大島分别名為:琉璃島、珊瑚島、琥珀島、砗磲島、瑪瑙島。
其中王廷就位于茜香國最大的島嶼,琉璃島上。
翌日,晴雯搖槳送黛玉首赴琉璃王廷,早見一行峨冠博帶的男女大儒肅然端立在殿廷之上。
黛玉目不斜視,也不叩問諸儒之名,施禮已畢,直接請各位顯問以政事經義。
魯伯陽率先發難道:“姑娘當知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此前因前宗伯蠹弊之事,宰相出以公心,未施懲戒。姑娘心懷不忿,借端生事,讓朝廷文武失和,贻笑大方。
姑娘未至茜香之前,朝廷将相文修武備,張弛有度。今姑娘至此,慫恿司馬欺辱宗伯,颠唇簸嘴間鬧得朝野上下,文臣離心,武将失德。反不如初時也,足見姑娘氣小量狹,無王者胸懷!”
黛玉冷笑道:“鴻鹄萬裡,烏合群鴉焉識其志?驕陽懸天,沙聚螢光怎及其輝?我視諸君如群蟻腐鼠耳,爾等一時淺見,誤國殃民矣。
茜香國吏治失範由來已久,四境虎狼環伺,不思自強之策,一味勉強塗飾,糊裱塞責。宰相希圖苟安,文武坐享民脂,若無壯士斷腕之決心,革舊維新之魄力,如何鏟除陳弊,建構新章?”
這一問隻把魯伯陽說得啞口無言,無奈袖手退下。
宋子修也欲以唇舌相難,反問道:“若以重刑除吏治之惡,如以猛藥治沉疴,焉能無損國本?”
“宋先生此言謬也,國本為天下百姓,而非冗官冗員。”黛玉向他踏近一步,沉聲道:“腐肉不剔,新肌難生。本就病入膏肓,若無刀刃向内,刮骨療傷的勇氣,如何重生?君不聞蝼蟻潰穴之迅,突隙焚室之疾耶!”
程元晦振袖揚聲道:“天下氓隸不過蠅聚之衆,文不識字,武不識兵。焉知國家大計,社稷安危!非比有識之士,久事朝堂,運籌帷幄。何堪國之本也。”
黛玉對答:“君所言之士,必是謀虛逐妄之人,鑽營僞譽之徒,一不能臨機應變,二不能力挽狂瀾,便是臣滿百數,将列千員,不過畏強淩弱之病熊,懼刀避劍之殘虎,于國于民不過冠蓋禽獸,钤印強盜耳。”
程元晦氣得指戟,鉗口不能對。
座間又一人問曰:“卿若為王,欲效始皇、武周之法,挾刑賞之柄駕禦天下,誅臣工以揚威耶?”
黛玉展眸一看,诘問之人正是宰相真如密。
“真宰相以始皇、武周為濫殺之昏君,不知二人乃曠世雄主也。公天下之端自秦始,北築長城,南收兩越,一法度衡石丈尺,車同軌,書同文,明法度,定律令,百代都行秦政法。
武周博采謀猷,載興文教,四海慕化,九夷禀朔,實乃女中英主。真卿聞明君之名,便猜貳獻疑,豈非叨食樗栎,蔑主庸材。”黛玉言畢,淡然一笑。
真如密深吸了一口氣,凝神片刻,默然無語。
魯伯陽再問林思政:“汝父母何如人也?”
黛玉微微揚頸,答曰:“忠君愛國之人。”
“此言差矣。”魯伯陽輕蔑一笑,道:“想必汝父不識天時,汝母不知世務,以緻于汝逞強好勝,傲氣淩人,安得忠君愛國之名?”
見他辯不過人就辱人父母,黛玉當即厲聲道:“魯伯陽深文巧诋,非愚則誣。老小兒谵語亂彈,不足與言!”
“汝父之名無可稽考,汝母……”魯伯陽正欲狡辯。
“銮殿之上,魯公小兒鬥齒耶?”真如密果斷打斷了他。
魯伯陽登時滿面羞慚,低頭喪氣而不能對。
至此,世人皆知林思政社稷百問無一錯漏,所作策論氣勢縱橫,雄辯銮坡,聲震殿廷,諸儒招架不能,盡皆垂頭語塞。
茜香國文武兩考,林思政勇奪雙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