暧昧情熱的詞意,讓黛玉不禁赧顔。
她果然聽得懂。
狐狸眼中滑落一顆淚珠,語意凄涼地哀歎:“雪化了明年還會下,我化了就沒有了,你會為我流淚麼……”
黛玉默然搖頭,她的眼淚被人奪走,再也不會流淚了。
蘇清源失落地閉上眼,不舍的情愫不斷翻湧。他有千言萬語要說,可一滴或憐憫或感激的眼淚都換不來,又有何意義。
情深緣淺莫過于此了。林思政,我與你相遇不是意外,愛上你才是。我也是為你奮不顧身的那一刻,才知道。
當夜,晴雯與蘇合香忙了一晚上,血水一盆盆往外倒,蘇清源胸口的鐵箭被拔了出來,勉強保住了性命。
隻是他人何時蘇醒,還是個未知數,隻能用名貴藥材,輔之以晴雯的針灸術,讓他得以在惠民醫坊安養吊命。
轉眼到了除夕,惠民醫坊沒有其他病人了,蘇清源還沒有醒來的迹象。
黛玉見蘇合香為照顧弟弟疲累至極,勸她去休息,自己看護他守歲。
蘇合香實在撐不住,隻得點頭離開。紫鵑、晴雯兩個陪在黛玉身邊,共同守着蘇清源。
酉初時刻,紫鵑就去廚房籌備年夜飯去了。晴雯才到離間給蘇清源施了一回針,就聽到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
莫非有人得了急症?晴雯忙提燈去開門,隻見身材颀長的章明立在檐下,默然朝她一揖。
當看到一身玄色鬥篷的太子,晴雯訝然失色,才要開口問詢。
禛钰微微側頭,對章明說:“帶晴姑娘去海邊放煙花吧。”
晴雯剛要拒絕,就被章明捂着嘴拖走了。
聽到急促的腳步聲漸近,黛玉提心起來,扶着門框問:“晴雯,有人來看診嗎?”
那人已經撞了上來,黛玉擡眸一看,一顆心怦怦狂跳。
禛钰将鬥篷一掀,開口道:“鼠患已除,蝗災亦解。”
“那鞑靼人呢?”
禛钰眼眸一暗,無奈道:“還有二十天南下……”
聞言,黛玉雙拳攥起,怨憤地打在他胸膛上,“你這混蛋,怎麼敢這時候擅離中原。”
二十天就是從茜香國到京城的行程。
禛钰摟住黛玉,在她唇間一吻,“表妹要我,我死也要來。”
“那你什麼時候走?”
“抱歉,隻能陪你到三更。”
黛玉眼睫一顫,喉間盡是苦澀,就因為二十天前生死關頭,她喊了一句:“表哥,救我。”
他憂心不已,為了趕着見她一面,放下迫在眉睫的戰事,明知相聚不足兩個時辰,他還冒險來了。
而他還要趁夜,通過危機四伏的海上封鎖線,再全力奔赴北疆戰場。
“你真是瘋了……”
“我早為你瘋了……”
兩人在屋中纏抱擁吻,彼此心無着落,這裡貌似少了什麼。
原是矮闆榻被搬到了裡間,上面還躺着金針吊命的蘇美人。
禛钰看向那張楠木桌案。
那是晴大夫素日診脈的地方,黛玉肅然起敬,堅決搖頭。
禛钰又努嘴向井然有序的藥櫃,黛玉更不敢亵渎。
“我站着頂你起來。”
“……”
彼時藤纏樹,此時樹纏藤。
“冊封你為茜香國國王的诏書,我已經帶來了。隻要你願意,明天你就是茜香國的女王。”
黛玉環在他脖頸的手,不由一頓,喃喃道:“我想繼續走競選之路,不管公不公平,我都想自己闖一闖。”
所謂藤蘿系甲,可春可秋。
當春天萬物生發,花草欣欣向榮,可以吸收雨露,堅韌自立。
當秋天風霜來襲,花草柔弱易摧,大樹就為她遮風擋雨,供她攀緣向上。
黛玉如何不知,禛钰是能為自己遮風擋雨的大樹,可一旦過于依賴,他也會不經意間,遮蔽她向上的天空。
她不可以貪戀這樣的溫柔,不可以沉迷如此的癡愛。她也要努力長成一顆頂天立地的樹,與他并肩一起,連理纏枝。
禛钰如何不知她的倔強與堅持,目光灼灼地望着她說:“你想繼續競選也好,我擔心一旦鞑靼鐵蹄南下,真真國極可能趁機在西海沿子一帶作亂,茜香國首當其沖,難免遭殃,競選可能被迫中斷。若遇戰時,柳新帶來的五萬人馬交由你全權節度,待一切塵埃落定,你也是實至名歸的王。”
黛玉瞬間清醒了幾分,低頭見他眼眸泛出了淚光。
“什麼時辰了?”
怕他萦情相思,如癡如醉的問語中,帶着别離在即的哀傷。
禛钰身形一頓,潸然淚下,“窗外的煙花會燃到中宵,表妹你别看我,看煙花罷。”
襟懷中男人溫熱的淚,纏綿不絕。
黛玉不忍相顧,隻得回首去看海邊轉瞬即逝的煙花。
一簇簇煙花帶着美妙的哨音,瞬間攀升到頂峰,像噴薄的鐵水灑在天幕,五彩的花珠迸射出來,綻放出朵朵炫麗的花火。
點點滴滴的流火徐徐下落,煙花明明滅滅間,海浪潮起潮落中,帶走了舊年的餘光。
蘇清源在一陣煙花聲中醒來了,閃動的光影浮在他俊美無俦的臉龐上。
他迷蒙的眼,看到明瓦紙隔斷的門上,合二為一的身影,随着煙花斑斓的光,忽隐忽現,起起伏伏。
噼啪作響的聲音,掩不住魚水相歡的纏綿,他咬破了嘴唇,恨不能再死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