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她的刈族，喚作白英。

他們夫婦，殺刈族比懸門中人手段還要狠。也不知道，出于那些原因，一直無人前去追殺他們。丘山師叔這些年，一直忙着追蹤司藤蹤迹，聽聞師妹消息，隻說孽畜自甘堕落，随她去吧，便不再過問。

白其璞聽在外遊曆歸來的師兄弟們說，曾偶遇過他們，這對夫妻，他們一起同遊山河，身邊跟着許多刈族，對他們還算有禮，隻是遇見刈族下手比他們還狠，若是收服不了，就直接打殺。

他猶豫了許久，想問一問師妹的近況。可是瞧着身旁抱着孩子微笑聽着的妻子，怎麼也問不出口。也許，昔年的愛念，早就該放下了。

可還沒等他問，那位師兄就頗為感慨地搖頭，語氣不無憐憫可惜。

“隻可惜那位白師妹，身體實在孱弱，我瞧她那一臉蒼白病氣，恐怕活不了兩年了。”

他愣了許久，連師兄什麼時候走的，都不知道。妻子抱着已經熟睡的幼子，安安靜靜地陪在他身邊。

白其璞腦子一片空白，不斷回放剛剛師兄所說的話，師妹活不了兩年，怎麼會，怎麼可能呢。

他看着妻子懷裡熟睡的孩子，眼淚忽然就下來了，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起了傾訴的欲望，輕聲道：“……師妹。師妹是個很好的姑娘。”

“我知道。”妻子很平靜地點頭，她生得并不如師妹秀美，卻也很清麗，形似杏仁的眼睛，黑白分明，“那位白夫人喜歡穿藍衣是嗎，我在你書房，瞧見過那副畫。”

他愣住了，從心底生出羞恥愧疚，還沒開口，就瞧見妻子彎了彎唇角，她并不嫉妒，也不羨慕，隻是輕輕地一歎，笑的時候有幾分苦澀。

“誰年少的時候，沒有喜歡過别人呢，我可以理解。”

他忽然了然，他們就這樣安安靜靜地坐了半晌，妻子忽然道。

“你去找她吧，不必擔心家中，你若是不去，這便會是永遠的遺憾了。”

妻子抱着熟睡的孩子站起來，懷裡的幼子嘴裡哼哼唧唧，她溫柔地拍了拍他的背。

他閉上眼睛，眼前又出現那一年在蒼城山時瞧見師妹第一眼的模樣，漫山遍野的花，她穿着藍衣，細而微彎的桃花眼，笑起來似月牙，彎彎的，如花般鮮潤燦爛，隻這樣定定地看着他。

“不必了。”

他聽見了自己的聲音，也就睜開了眼睛。

妻子朝他笑了笑，歎了口氣，大約是想到了什麼，有點說不上來的失落苦澀，輕聲道：“别讓自己後悔。”

白其璞隻是笑了笑，他自然會後悔，但他不敢信自己，他見到師妹當真能放下嗎，比起未見師妹的悔恨，他更不能棄妻、幼子不顧。

再後來，他便得知，丘山師叔和長鳴山的李正元師伯、懸劍洞的沈師叔一同去滅殺司藤，白英二人。

最後司藤，白英都活了，卻是師妹代他們二人赴死。追殺他們的三位師叔伯宣稱，師妹是自盡身亡，以命保證白英不會危害懸門人族。丘山也願意立下重誓，看管這兩個刈族。他們這才罷手，不再追殺司藤白英。

他的妻子是長鳴山的師伯親傳弟子之女，她知道，他一直耿耿于懷，悲痛欲絕，帶着孩子回了娘家一趟，打探消息。

白其璞這才知道，是丘山師叔殺了師妹。

師妹，原來是丘山同刈族所生之女。她是代白英而死，但也确确實實被丘山所殺。

妻子說時，眼淚不知為何就掉下來了，哽咽道：“……她死時，該有多難過啊。”

臨終前，師妹央求白英，一定要好好看着刈族，希望将來刈族同人族好好相處，永遠不要再出現像像他們一樣的悲劇了。

丘山還是放了他們，對着長鳴山、懸劍洞二位懸師立下重誓，如若司藤、白英二人将來禍害蒼生，必将他們誅殺。

她沒有後來了。

她的故事，成了閑餘飯後的談資，沒人能說清楚，到底值還是不值。

隻是，懸門很多年沒聽到，有刈族出沒的消息了，他們可能藏起來了，也可能，早被白英殺光了。

“白英公子，性狠辣，善謀略，原身鬼索，其名司藤，後因愛慕師妹憐兒分裂出世。”

她最恨旁人叫她“憐兒”可如今……也隻留下這個名字了。

“師妹啊。”

“你還記得，我們約定好秦淮河一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