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有言曰：白首如新，傾蓋如故。

他們一見也正是如此。

窈窈于宴中獻舞時，不過是驚鴻一瞥，宴席之上年輕的男子垂眸定定看她，他們的目光在那個瞬間有了交集。

疑似羽箭穿心而來，劇烈的心跳聲如轟鳴的鼓，人瞬間耳鳴，嘈雜的絲竹歌舞聲，掩蓋不了自己的心跳，嘴裡發幹，抓心撓肺的癢意從喉嚨滲透心髒。

她腳随着節拍移動，腦子一片空白，身體是肌肉記憶在操縱。

這支踏歌行，已經練習過無數次，可這是她最緊張的一次。窈窈以為自己跳的不好，完全是身體本能在動，舞完連頭都不敢擡，随着人群退去後，身上灼熱的目光才仿佛随之消失。

但後來，卻聽教習說，這場慶宴是她跳的最好的一次。

絲竹聲不絕，紅袖翻轉，舞姿翩翩，眼神顧盼。嬿婉回風态若飛，麗華翹袖玉為姿。①

長眉連娟，微睇綿藐，色授魂與，心愉于側。②

官家一直在看她。

“窈娘。”教習緊緊握住她的手，臉上是說不出的激動，誇贊道：“你跳的很好，聖人還向我詢問你呢，你……”

窈窈眸光卻沉下來，她嘴裡有些發幹，心裡原本蕩漾的甜蜜激動，随着教習提起的“聖人”二字，熄滅的無聲無息，難道剛剛的一切，僅僅隻是她的錯覺嗎，不自覺追問道：“官家呢……官家有問起我嗎？

正在竊竊私語的女樂投來或驚訝，或嫉妒的目光，也有人若無其事的換衣，默不作聲隐藏自己的心事。

薛教習環顧四周，那些原本窺視的女樂們，紛紛避開她看來的目光，她這才拉着窈窈出了屋子，滿是得意道：“你也不想想，聖人為何會問起你，隻是因為你舞跳的好？呵，你信我，官家呀，絕對是看上你了。”

教習一下子攥緊她的手，疼得她吸了口氣，對方連忙放開，隻是充滿愛憐地望着她，替她理鬓邊碎發，“我們窈娘真是争氣，我也沒想到……”

教習不自覺露出滿意的笑，窈窈心裡卻很亂，她想起剛剛見到的男子，不由握緊手，尖銳的指甲深深刺進掌心，強烈的疼痛，使她暈眩的腦子逐漸清醒，心裡既慌亂又發澀。

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竟然對官家一見傾心。

窈窈心裡複雜，卻又忍不住思考，官家又是怎麼看她的呢，他隻是欣賞她的舞而已嗎，還是覺得她是出身卑微的女樂，哪怕感興趣也不會主動提及。

她想想，隻覺得嘴裡發澀，哪怕高高在上的帝王真的為她傾心，又能如何呢，她也不過是後宮無數佳麗之一。

也是這一刻，她忽然覺得後悔，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回到那個猶豫的片刻，或許，她會下定決心，用那根用來害她的繡花針，刺進自己的腳，傷的鮮血直流。這樣，她就不會再在這場慶宴領舞了。

“怎麼了窈娘？”教習看她臉色不對，趕緊關心道：“是不是累了，但現在還不能走，萬一……我先帶你去旁邊休息好不好。”

她心亂如麻，隻是強笑了笑，“我不累……”

她垂下頭，隻覺得茫然而恐懼，擡眼望去，不遠處的大殿燈火通明，絲竹管弦聲順着風絲絲飄來。

她不禁想起剛剛在宴上高坐的男子，升起一陣莫名的心悸，那不知從何而來的愛戀，好像在這個瞬間淡去，思緒飄得極遠，輕聲道。

“官家見過的美人何其多，我也不過是其中一個，或許過兩天他就忘了我了……方才，在殿中他不也沒有問起我嗎？”

她想起剛剛在衆人跟前的口不擇言，一時有點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