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從我第一次遇到陛下，就知道陛下一定能走到如今的這個位置。”（5）

陛下目光滿是溫柔，深深凝望着他。

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于是，師殷誕下的女兒，變成了崔景宣的孩子，被接進宮去了，成為承載赤凰希望與期盼的皇長女。

陛下為她取名，元英。

師殷原本以為，要跟女兒分别一些時日，但陛下馬不停蹄地召他入宮，把剛入宮的元英丢給了他，笑眯眯道。

“作為老師，照顧學生，理所當然。”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生了孩子，師殷比往日更脆弱一點，差點沒掉下眼淚，陛下拍了拍他的肩膀。

陛下理所當然地道：“這是你的孩子，又豈能認他人為父？”

師殷看着元英長大，她生得像極了陛下，每每在她的眉眼看見熟悉的影子，他都忍不住放柔語氣，惹得陛下勸了好幾次，讓他做個嚴父，但他始終無法對元英疾聲厲色。

至于融卿恽，他更是個溫柔性子，無法指望他管教孩子。

元英、融子儀、甯去疾這幾個孩子，唯有陛下這個嚴母，會疾言厲色，管教他們。但母子天性，他們聽話，卻不會懼怕陛下，從始至終都崇拜敬仰她。

師殷想，人嘛，難得糊塗。

他們幾個人誰也沒問，但彼此心照不宣。

早在打天下的時候，師殷就已經看出來了，融卿恽、甯光逢都愛慕陛下。

喜歡一個人的目光是藏不住的。

他們克制的再好，仍然會從眼角眉梢流露出蛛絲馬迹。

他們全都絕口不提孩子的生母，但他們的孩子，都親如手足。

畢竟，這些孩子身上，都擁有同一個人的血脈。

赤凰血脈，在羽都九州四處綿延。

陛下說，世家除之不盡。

所以，她選擇用自己的血脈，成為新的世家。

師殷陪伴着陛下，他看着她一點一點修剪世家羽翼，扶持寒門官員。

她意氣風發、溫柔體貼，又冷酷無情。

師殷見識過陛下每一面，但仍然覺得，甚是愛她。

陛下是一位優秀的君主。

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沒人知道，陛下從何而來，但她聰明、寬容、仁愛，她是太陽，是希望，是神明本身，無數人僅僅是與她交談幾句，就不可救藥地臣服于她的魅力。

哪怕是殺父滅門之仇，也無法阻止他們的愛慕與臣服，畢竟追逐光明，是人的本能。

師殷既為這樣的陛下，感到驕傲，也為之心酸。

他注定了不可能擁有她。

陛下并不屬于他，更不屬于羽都的每一個愛慕者。

她是赤凰的王，是天下的君主。

陛下走在了所有人前頭，那時候，她才四十六歲。

陛下所擁有的神秘血脈，讓時間仿佛在她身上定格一般，她仍保持了年輕時的容貌，白璧無瑕，光豔逼人，恍若入睡了一般。

但她永遠地陷入了沉睡，再也不會睜開眼，笑眯眯跟他說一些不着邊際的葷話。

時至今日，師殷也不知道陛下到底是跟誰學的。

或許對于今日，陛下早有預料，她一向如此，對一切都仿佛盡在把握。

在陛下離世的前兩日，她忽然召見了許多人，拉着師殷絮絮叨叨說了好多話，他們回顧了打天下時的艱難，立國之初的種種困境。

最後，陛下微微一笑，告訴他：“若有一日，我猝死，不要為我的死而難過。死亡對我而言，并不是終點。”

師殷追随陛下時，才十八歲，他一直視她為太陽，為此生信仰。

她宛若一陣不知因何而起的風，将自由帶給了九州大地，卻又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這個煥然一新的世界。

太陽隕落，他的後半生，也将永遠沉沒于黑暗。

但師殷始終堅信，有朝一日，他們一定會再次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