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嘶啞的聲音吓了自己一跳,她看見了他們驚訝的目光,原本紛亂的思緒在此刻凝滞,唯留下綿綿的恨意與遺憾,“我不見他們。”
她聲音漸漸低下去,冰冷漠然:“他們已經舍棄我了,我也不想再見這些人。”
她好像又回到了那個冬日,連綿的細雨連成雪,落在手心會漸漸融化,一層層的嫁衣套在身上,冷的徹骨,銅鏡裡的少女,原本靈動的杏眼,此刻布滿血絲,婢女上在臉上的粉,卻被她無聲的眼淚沖刷的狼狽。
唯有上了口脂的唇,如飲血般的鮮明。
他們靜靜站在門外,就這麼看着她,“自古以來,嫁娶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宮門會是個好歸宿,你安生過日子,不必再念那個人了,他再好,也已經死了。”
她臉上露出冰冷諷刺的笑,默默閉上了眼睛,背過身,不去看他們,隻聽見輕輕的歎息,是角公子在說話。
“遠徵你也不小了,做事要有分寸,好好陪她吧,她畢竟是你自己選的妻子。”
她不知道,父母為什麼那麼肯定堅決的認為,宮門公子中一定會有人選她,而此刻,聽見角公子的話卻忽然明悟——“你到底為什麼不開心?”
随着角公子的離開,徵公子才别扭的袒露心聲,他不解又氣憤:“你在宮門待的就這麼不開心嗎?”
随着她的沉默,他的聲音漸漸隐沒于窗外的風雪之下。
“你的姑母,蘭夫人就是郁結而亡。”
徵公子俯下身,一股濃郁的香侵占她的氣息,他常年用毒,身上有揮之不去的藥味,溫熱的手指撫觸她的臉頰,唯有深切的寒意,任憑他說再多話,她也始終不發一言。
往日,他總會拂袖而去。
此刻,他氣惱了也隻會一個人到一邊坐着。
“為什麼選我?”
徵公子以為他聽錯了,他走近看,躺在床上的楊故思在默默落淚,她原本靈動鮮活的眼睛,卻終日彌漫着淡淡的霧,一看望去,是沉寂而絕望的痛苦。
他一時愣住,翕動嘴唇,沒有像往日一般随意敷衍的嘲諷,而是默默坐在了她的身側,思忖在如何開口。
她以為不會再聽見他的回答,他才尴尬的開口:“我曾經在姑蘇見過你。”
她一擡頭,就能看見男子微微漲紅的臉,他鴉睫垂下,眼下是淡淡的青色,望見她的目光,如炸毛的貓崽,驟然跳起來,“是楊家把你送過來的,不是我強娶的,你到底哪裡不滿意——你倒是說啊!”
她卻隻有苦澀,不願意睜眼去看這永遠一塵不變的擺設,四四方方的天,唯有夢中才能讓她有片刻的喘息,那裡有故鄉的苦楝花、慈愛寬和的父母、情真意切的少年,但現實卻永遠冰冷令人絕望。
“我不恨你,但我不願意看見你。”
徵公子哪怕再好,也不是她想要的那個人。而宮門,也遠遠比不上她的故鄉姑蘇。
她忽然想起了她的姑母——或許,蘭夫人也是這樣想的,她們念的不僅僅是情窦初開時愛的少年,還有再也無法返回的故鄉,永遠失去的自由。
那麼快樂、鮮活、明亮的少年時光,卻再也回不去了,她愛的少俠永遠的沉睡在斷橋青土之下,他因她而死,她也永遠為他心痛。
徵公子氣的說不出話,他冷笑了一聲,拂袖而去,隻丢下一句:“我管你願不願意,反正,這輩子你都别想離開。”
楊故思唯有沉寂,她靜靜地閉上眼睛。
在夢裡,她念出了少俠的名字。
“千裡江山寒色遠,蘆花深處泊孤舟,笛在月明樓。”
【泊舟,我們還能回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