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沒有乘坐官轎,于暴雨中歸來,漫漫長途,一路步行,淋得失溫,渾身打哆嗦。
錦毛鼠陪着他一起淋雨歸來,漆黑的烏發黏膩地蔓延進脖頸,白衣華美不複,濕漉漉往下淌水,無盡狼藉。
恨恨地罵。
“早與侬說了吧,天下烏鴉一般黑,不要蹚官場的渾水,不要蹚官場的渾水,侬偏就是不聽勸呢!”
“非得撞個頭破血流,慘不忍睹!”
“當年留在江湖,鮮衣怒馬,快意恩仇,遊遍大好河山,何等逍遙快活!如今落得個這般殘局,和一幫子魑魅魍魉鬥來鬥去,差點被人家生吞活剝!”
“他們多少?你才幾個?你才幾個!!!”
臭罵得狗血淋頭,噴嚏一個接一個地打,辨不清臉上冷淋淋的究竟是雨,還是涼透的渾濁熱淚。
到達莊園門口,聞訊的巨賈帶着仆衆迎出來,濃眉緊皺,不愉地道:“熊飛,玉堂,你倆搞這幅德行,發什麼癫?”
白玉堂哈哈大笑:“他終于想開了,我陪他一起想開了!”
巨賈怒斥:“再想不開,再煎熬難受,也不該損傷自身的健康發洩!人生在世,除了健康與生死,别無大事,落下病根可還得了!”
中年官員咧牙,破罐子破摔,無所謂:“我這一身沉珂暗傷,也不差再添點病了,左右都是短壽的命。”
巨賈擔憂地惱火:“兩個酒蒙子,應酬場上到底被人灌了多少杯,還不快進去燙澡、換衣服!”
急令小厮去廚房傳訊,熬鍋熱滾滾的紅糖姜湯出來,驅寒鎮邪,千萬别病了。一個坐鎮南江湖,統領綠林馬仔,最能打的陷空島五當家,一個商場上保駕護航的司法重臣,病倒了那還得了,簡直家族裡的兩座大山垮塌。
洗浴燙去寒氣,尤其把頭好好泡泡,使勁用皂角搓洗幹淨。
道路兩旁參天老樹郁郁蔥蔥,綿延無盡。美則美矣,然而雨水經過茂密的樹冠,再滴落到行人身上,會在頭發裡滋生跳蚤的,務必清潔得徹徹底底。
觥籌交錯的糜華猶自殘存在混沌的腦海裡,烈酒太濃了,後勁忒大了,醉醺醺,猶未醒透。
抱着鋪墊了草木灰的木桶大吐特吐,膽汁近乎嘔出來,腹肚裡鼓漲的灼燒感終于減退了些。
漱口,牙粉潔齒,洗漱清爽。
婢子伺候着,随意拿過一身月白色的居家裡衣套上,也未穿鞋子,形骸放浪,竟就這麼大喇喇地赤腳走出去了。
衣襟大開,敞着胸膛,慵懶随意地斜倚在屏風上。望着雅廳内,婦人抱嬰哄睡,商人挽着袖子,用真氣為綠林烘幹濕頭發。母慈子孝,兄友弟恭,一派歲月靜好的溫馨景象。
朦朦胧胧,恍恍惚惚。
“……四哥,小五,你們準備一下。”
“準備什麼?”
“這大宋的半壁江山不會太久了。”
蔣平、白玉堂悚然擡眼,皆停止了手上的動作。
“你從哪裡得知的消息?雖然邊境多年來戰事不斷,可内地還算太平,一派繁華富強,該做生意的做生意,該科舉的科舉,該種地的種地,各在其位,井井有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