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旅館,白晝與黑夜相融接,天光漸暗,喜鵲歸巢。
擔心馬圈裡的灰驢與其它牲口發生沖突,過去看了眼,沒出什麼大問題,拴在欄裡,悠哉悠哉地吃着槽裡的草料呢。
“養驢千日,用驢一時。關鍵時刻,你要像馬跑得一樣快。”萬籁俱寂,碎碎念,語重心長地做思想工作。
“……”
“跟了咱這個病秧子,算丫運氣好。”自己啃了個水梨,也往驢嘴裡喂了個水梨。嚼得咔吧咔吧響,毛茸茸的長耳朵豎直着,通人性地抖動微微。
“……”
“咱頂多活個一年半載就無了,病死之前,會把你的嚼子與缰繩解開,放歸野外。”
“……”
“沒有什麼比生命的自由更重要,你要撒開蹄子,往森林的深處跑,離人間遠遠的。”
“……”
“進人間就是受苦受累的,他們會往你身上壓很多東西,沉重得讓你寸步難行。或者逼你拉磨,知道什麼是磨盤麼?……就是拴着你,黑布蒙着你的眼,讓你圍着一小塊地方,積年累月,不停地轉啊轉,磨糧食,供給别人吃。等到你上了年紀,渾身病痛,筋疲力竭,再也磨不動,摔倒在地的時候。他們就會宰殺了你,剔骨吃肉,敲骨吸髓,榨幹淨最後的價值。”
“……”
“那種日子太苦了,苦得發酸。”撫摸幹燥溫暖的皮毛,手掌之下,切膚地感受到了大型哺乳動物胸腔深處,有節奏的有力心跳,“放心,跟了媽,絕不會讓你重蹈覆轍,過那種鬼日子的。”
“……”
“雖然你長得灰不溜秋,但是無所吊謂,叫大黃吧。我以前和朋友一起養的土狗就叫大黃。”
“……”
“大黃你跟我就個伴兒,我沒别的了,就剩下幾毛錢和你了。”
驢尾巴甩啊甩,蒼蠅|蚊子嗡嗡嗡盤旋,打飛了又來,來了又打飛,反反複複地叮咬騷擾,陰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