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遷入京分兩種。
一種是真升職,關系打點到位了,履曆功勳積攢夠格了,進京任職,做京中權貴老爺們的狗,前途不可限量。
另一種則是明升暗貶,調虎離山。
把丫騙離老巢,哄到陌生地界裡,給個聽上去好聽的虛名,實則沒有任何實權,高高架空起來。同時派人去你老家搞鬥争,搜羅你的把柄,将你的黨羽連根拔起。Game Over.
我很疑心前路等着的壓根不是什麼開封府,而是駱城監獄。
“你這樣,”陳州州衙的老教頭,易牧之如是說,“把所有不方便轉移的不動産,土地、房屋、貴重大件……全變成方便攜帶的動産,狡兔三窟,各個路線都藏些,不行咱就跑。”
我依照老教頭的建議做了,心裡踏實了很多。
同袍們也都熱情地嚷嚷:“安心上京赴職吧,發達了以後别忘了拉弟兄們一把。倘若真有人來陳州查你,頭兒,大家夥兒立刻給你去信。”
左不過光棍子一條,獨在異鄉為異客,沒有任何家屬老小牽挂。
有何可懼的?
刀握在我手裡,腿長在我身上。
同時期進京赴職的還有孟斌、任天安,我們仨一齊上路,跟着驿站的信使車隊,經秦州、彬州,轉永興軍路,入京畿範圍。
【開封】
封建皇朝的軍政權力核心,巍巍帝都。
花團錦簇,紙醉金迷。
盛世昌榮,早晨的旭日冉冉東升,萬家炊煙渺袅袅漫入青天。
絢爛的陽光底下,眯着眼睛,仰望這座磅礴的古城,巍峨的冷灰城牆向東西方向,無邊無際地鋪展開來,護城河碧水深沉,泛着粼粼的波光。
莫名地有些怪異的熟悉,涼飕飕的。
既視感。
我想起了現代神經科學的一個術語,又稱“海馬體效應”,明明沒有經曆過的場景、事情,卻仿佛在某時某地已經經曆過了。似曾相識的錯覺,來源于人類大腦過于豐富的聯想功能。
“籲——怎麼了,頭兒?”
同行者勒停大馬,掀起遮擋灰塵、飛蟲的帽帷紗,遠望着盤查路人的守城官兵哨卡,壓低聲,警惕地詢問。
“沒什麼。”
輕輕搖晃腦袋,拂掉那股子滲出毛孔的不适。
“先進西城找個飯館歇歇腳吧,換身利淨的行頭,這樣子灰頭土臉地去高衙報道,沒的讓人看扁了。”
“曉得。”左右應下。
老戰友報團取暖,一齊行動。
我們先送了年紀最小的孟斌,去京畿刑部衙門總司報道,幫青年把一切安頓好,看着他與新同事進行交接。然後任天安跟我并肩前往大理寺,登記入冊,安置下榻寝室。最後獨自出來,返回西城,牽着馬匹,慢慢悠悠地前往開封府。
坐在距離府衙幾十米開外的小茶攤裡,大腿翹二腿,盯着那兩座威風凜凜的大石獅子出神,望着進進出出的勁裝鷹犬發呆,磨蹭着,慢慢地啃完了整盤糕點。
直至日暮西山,天光昏暗。
方才拍拍衣袍上的糕點渣子,起身。
“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