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豁,展大人!
衆靜了一瞬,散漫快活的氣氛煙消雲散,表情、行為皆拘謹了許多,紛紛地給上級高官鞠躬作揖拜年。
“錦繡前程,鵬程萬裡,大人。”
“恭賀大人新春吉祥,心想事成,萬事如意。”
“恭祝您福如東海……”
一片和諧的寒暄聲裡,忽然炸起了句語不驚人死不休。
“咋了,耷拉着陰沉沉的驢臉,誰欠了丫八百萬銀票似的,被斷袖撅屁|眼了?早告訴你防着點兒官老爺,從背後瞧你的眼神不對勁。”
老兵跟帶出來的大媳婦面對面坐在爐火處,一起給孩子剝栗子,時不時地自己也吃兩顆。
兒子在摸貓,大橘貓慵懶地癱在熱烘烘的爐灰堆裡,似睡非睡,發出舒服的呼噜噜聲,尾巴尖一抽一抽。
栗子殼紮人,婦人不留心劃傷了指腹,立刻沁出殷紅的鮮血,嘶地往回縮。老兵自然地拿過來,在口裡含了一下,裹上唾液。
惡罵。
“過來幫你娘,沒點眼色頭!小兔崽子,又皮癢欠砸了是不!”
同僚間互相對視,暗暗交流眼神,杜鷹作為搭檔,上了。
順着蒙厲悔提出的異常繼續,半開玩笑地試探:“喲,大人咋破相的啊,遭這麼慘,灰頭土臉,總不能是硬撅漢子,挨打了吧?”
展大人不答。
一線作戰同袍之間很有默契,同仇敵忾,有意無意,把鍋屋的門窗出口全堵了,隐隐形成包圍架勢。
“……”
“……本官指點部下格鬥,互相精進,難免磕着碰着。是吧,二狗?”
二狗沉默半晌,牙縫裡不情不願地擠出。
“……是。”
“哎呀,都是您指揮下沖鋒陷陣的弟兄,全跟您屁股後面混飯吃,不能厚此薄彼,僅給俺們頭頭兒開小竈啊。”
互相擠眉弄眼,團結地護短,一緻對外。
“明文,下次官老爺再找你開小竈,拉上我們一起,都進步,才公正。”
官老爺臉色很不好看,威儀端方,外洩的威壓駭人,透不過氣。
沒人退。
新生代刑偵暴力,緊緊地團結在一起,形成堅不可摧的鐵桶。
“回來,頭兒,”馬澤雲拉灰色重吏的手,拉進自己人堆中,胳膊肘輕輕撞了撞,低聲,“新年快樂。”
“我堂妹琴欣适齡,如花似玉,嬌滴滴,還識字。頭兒,後天你倆相親見見吧。家裡冷清得不像話,一把年紀,都老男人了,該有個知冷熱的女人照顧着了,跟我們一樣,抱娃娃。”
“院子裡那些小厮是怎麼回事?”有人揚聲問。
武官統領答:“給她搬家。”
“給誰搬?”杜鷹緊緊地追着問。
“徐明文。”
室内鴉雀無聲,靜得針落可聞。
眼結病翳的老太太也停止了攪弄湯飯,爐火明旺旺,黑舊的鐵鍋裡不斷地發出咕噜噜的沸騰聲。
“搬去哪兒?”冷厲。
“我府上。”巡視一圈,閑适且放松,“怎麼,哪個不服氣?”
寂靜無聲轉作了壓抑可怖。
醞釀着什麼,即将在精銳的朝廷鷹犬中爆發。
“當家的……”婦人低眉順眼地抓住丈夫的手,怯懦地哀求,“别冒頭兒,咱們安生的……”
老兵一把将其拂開,剝好的栗子塞到兒子兜裡,摸了摸頭。
“牽着你娘進屋。”
丁剛擡臂作招呼的手勢:“來來來,這邊來,老爺們談正事,婦道人家帶着娃娃去裡屋繼續耍。”
窸窸窣窣地起身離開,暖烘烘的鍋屋空了大半。
“沒聽清,勞駕,把剛剛的話再說一遍。”
沒再對上級官僚使用敬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