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思想活在虛構世界中,人的肉|體活在真實世界中。
思想伸展着輕盈的翅膀,自由地飛啊飛,往更高、更遠,更理想美好的天穹翺翔。真實世界宛若萬斤沉的巨石,累贅地拖着思想,往下沉啊沉,砰的一聲悶響,濺起猙獰無數,落歸貧瘠的鹽堿地。
灰頭土臉,疲憊麻木,皺紋一條一條細密地增加,白發由無至有,越來越多,人體在漫長且殘酷的時間裡漸漸發福臃腫,各種勞損、疾病漸漸冒出來,越來越老,越來越腐朽……
思想與沉重的真實之間連着一條細細的線,這條線的名字叫生命。有一天我死了,我的思想便終于解脫了,去它該去的地方,我不知道那個地方是哪裡,是什麼樣子,或許一片虛無。我希望散落在浩瀚的繁星中,在最深的海洋裡遨遊,在最高的雲端翺翔,與雌鷹比翼,與日月同輝,與山河萬裡共遼闊,與梅花共暗香。
專心緻志地備考科舉,目标武狀元。
平行宇宙的苦難通過夢的方式,投射到這個宇宙之前,我的人生計劃是升官發财往上爬。
平行宇宙的苦難通過夢的方式,投射到這個宇宙後,我的人生計劃仍然是升官發财往上爬。隻不過地區換了,轉移到強盛的大遼國,升官發财往上爬。
契丹族偏母系,向來以女人管天下而著名,尤其前有蕭太後強人政治,執掌軍國幾十年,風氣很是開放,女人地位幾乎平等于男人。
我在宋國奪得武狀元,證明自己的棟梁之才,到遼國效忠必然受上賓款待,得重用。
讓我千辛萬苦拼搏得成就,隻是為了給他人做嫁衣裳,隻是為了給夫家臉上貼金?
呸,不可能。
……
腦内祈盼的世界五彩缤紛,現實生活平實且具體且漫長,日複一日的工作、讀書學習、鍛煉練武……枯燥乏味,平淡如水地螺旋向上循環。
提着水果、十來斤白面去看望房東老太太,如果我媽還活着,大約也是她如今這幅,阿爾茨海默症早期,眼花耳聾,垂垂老朽的可憐樣子了。
散養的雞群在樹叢間散步,啄食雜草裡的嫩葉、草籽、蟲子。大鵝帶着鴨群浮遊在小小的水塘裡,黃掌撥清波。
邁進門檻,院裡的光景煥然一新,脫落的牆壁重新修補過了,灰污的舊窗戶蒙上了碎花布作裝飾,籬笆補好了破洞……打掃得幹淨整潔。
環境變陌生了,動作微微停滞,感到不太自在。
“婆婆——”
我揚聲。
老太太拄着拐杖,慢慢地從鍋屋裡挪出來,步履蹒跚,旁邊一個中老年的黃胖瘸子,孝順地扶着她,動作頗為親密。
“可算回來了,娃兒,恁去常州咋折騰了那麼久哇,天暖和了,臘肉快馊了……”嘟嘟囔囔,絮絮叨叨。
“展夫人,您的大恩大德,孫家沒齒難忘。”
瘸子行動不便,先以軍禮單膝跪下,然後艱難地挪腿腳,變成雙膝跪地。行大禮,叩首三次,額頭沾染了粗糙的黃土。
“快起來,叔,使不得,折咱的壽了。”把水果、白面放在石桌上,趕緊客氣地扶起,“咱隻是個小捕快而已,你這事裡,沒中幾分用。真要謝,該感恩包府尹與展大人,是他們二位給兖州州衙施壓的。”
“鴨蛋啊,哪兒來的展夫人?”老太太懵了,蹒跚地環顧四周,“咱這兒沒姑娘啊。”
孫耀祖:“……”
“奶奶,”我恢複成原本的女聲,輕柔地喚孫婆婆,看着老人家的反應,“我是閨女,不是男娃,抱歉一直以來騙了你。”
老太太如遭雷轟,半晌反應不過來,拄着拐杖立在院裡,木木的,呆了。
“閨女明文,而非兒子明文,奶奶還喜歡麼?”
被魔幻現實沖擊得發懵的孫杜氏:“………………”
口齒不清地喃喃。
“你、你為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