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新寵,聖眷正濃的朝堂新貴,應酬一場接着又一場,有些能推掉,有些得罪不起的,隻能去喝。
我的身體感到很不舒服,每天早上都是宿醉醒來的,頭痛欲裂,口幹舌燥,隐隐胃疼。這樣長期下去,遲早喝成肝炎,或胰腺炎,最輕也是胃穿孔打底。
每次去赴宴之前,我都會有意識地喝些濃牛奶、吃些結實的面食、富含Vitamin的新鮮水果,覆蓋在腸胃黏膜上,減少酒精的直接刺激。唉,效果聊勝于無。
這次又收到了狄大将軍府上的請帖,他們武将集團冷眼觀察我有一段時間了,我在兵部衙門表現得不錯,一如在開封府時的優秀,穩且狠,于是抛出了橄榄枝。
性|服|務業瘦馬泛濫的封建皇朝,女性身份遭受着深重的歧視。在所有男人眼中,女人這種附庸物就分為兩種,一種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忠心服務于父親/丈夫/兒子的賢惠良家婦女。另一種就是供他們在外面玩的風塵妓|女了。再無其它。
對于女人的認知,固定在頭發長見識短,淺薄,愚昧,情緒化,柔弱溫馴可欺。
稍有反抗,打破了這種易統治的認知的,就會被污名化為妖女、淫|婦、妖孽、潑|婦、蕩|婦、悍婦、毒婦、妒婦、不守婦道、大逆不道、倒反天罡……雲雲,乃至于面臨浸豬籠的滅頂之災。
堂堂正正以女子身份在兵部衙門總司裡工作,每時每刻,如芒刺背,我感受到了無處不在的俯視、惡意、群體排斥。
我沒有選擇溫和,我選擇了兇惡,鋒芒畢露。人間就是如此,人性本賤,不敬善良溫柔,隻敬傷害。你越是退讓,它人越是得寸進尺。你越是隐忍,它人越是蹬鼻子上臉,騎到你頭上拉|屎。你若是展露出虛弱、害怕、恐懼、瑟縮、無助,它人不會憐惜你、同情你、幫你、救你,它人會撲上來把你分而食之。人類的本質是獸,食肉的。
可是你若放下德行,做個兇殘狡詐的惡棍,你就會發現,身邊的人全部變得善良、溫柔、禮貌、退讓了。
該拒絕就拒絕,該下令指使就下令指使,自己不舒服了就讓對方也不舒服,自己不爽了就讓對方也難受,自己受到傷害了就讓對方也受到傷害,自己利益受到侵損了,就讓對方利益也蒙受巨大損失。
該反唇相譏就反唇相譏,該陰陽怪氣就陰陽怪氣,該對罵就對罵,該爆發憤怒就爆發憤怒咆哮,該威逼利誘拉幫結派就威逼利誘拉幫結派,該抄起家夥步步逼近威懾,就抄起家夥步步逼近威懾,該打架就打架,該戰鬥就戰鬥。
自由是有代價的,代價是劇烈的疼痛。
溫馴安定也是有代價的,代價是化作戴着重重枷鎖桎梏的奴|隸,終生不得解脫。
頭破血流的鬥|争過後,世界春暖花開,海闊憑我躍,天高任我飛。
我敬我自己。
“這是副将禹,”宴會上,現任彭化軍節度使,狄大将軍一一給我引見,“這是副将英,那位是陳将軍,再那邊是我的智囊軍師,張尚、董荀非。”
每介紹到一位,便站起來,我也站起來,互相微笑着敬酒緻禮。
我讨厭喝烈酒,媽的。
但是酒桌文化是服從性的測試、權力的彰顯,混官場,必須通過。
名叫董荀非的謀士好奇地觀察了我許久,跟主位上的狄青說,“她确實可以。”
“瞧那身架子,瞧那厚實的肩背,瞧那大胯,壯實的大粗腿,不參軍保家衛國,實在是暴殄天物。”
軍隊裡的人說話非常粗糙露骨,但是奇怪地不讨厭。
席地而坐,每人一案桌,身後侍候着兩名侍女。旁邊右桌的副将禹笑嘿嘿,見牙不見眼,憨實地跟我說:“我們原以為來的會是個楊柳腰的小娘子,琢磨着怎麼不落把柄地把你擠了去。既不得罪聖上,又不禍累邊疆。”
我把臉一歪,笑盯着他,慢慢地說:“我能與你們将帥拉平,等會兒去外頭打一架,你會發現,自己被人按在地上摩擦摩擦。”
貌似憨實無害的僞裝消失了,副将禹顯示沙場的鐵血來,臉上神情淺淺淡淡:“徐大人這是在挑釁末将麼?”
氣氛漸漸沉凝,周圍人不說話了。
身後的侍女恐懼地呼吸放輕。
“對,”我壓迫地威逼,“怎麼,不敢應?”
“誰怕誰孫子,末将應了!”古代武将氣呼呼地仰頭,一飲而盡,喉結滾動,酒盞砰地放到了桌案上,菜肴跟着一震。
我并不怕觸怒他。
不要害怕觸怒它人。
不要害怕觸怒任何它人。
要絕對地以自我為中心,自信、自負、邪惡、強大,不要太在乎它人的感受,強迫周遭它人去适應你,習慣你的勢不可當,臣服、附庸于你的氣場。
要進攻。
主動地,兇猛地進攻,侵略,攻城略地。
瑟縮會導緻消亡。
……
“虎背蜂腰螳螂腿,”謀士張尚以吟詩的語調,飄逸地說,“可惜美中不足了一點,徐大人,您的窄腰撐不了長途的奔襲行軍,你看我們,”他示意去看宴會間的武将身材。
“虎背,熊腰,螳螂腿,才扛餓。”
強壯的腹肌外面包裹着一層厚厚的脂肪,脂包肌,鍋包肉。
又高又熊壯,又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