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一片混亂,下人們端着熱水和幹淨的衣巾進進出出,水盆裡要麼已經空了,要麼飄着血色,廊下搬來了許多小竈,柴火的亮光照在燒水熬藥的婆子們臉上。
族莊的管事們站在門外,俱是臉色凝重,背着手來回踱步,時不時湊在一起低聲私語。
房中那位玉姑娘雖然不是侯府正經小姐,但是從行宮那邊過來的時候,侯爺身邊的貼身侍從親自跟着,專門叮囑莊裡的人,必須好生照料着,一點差池都不能有,衣食用藥之類都要最好的,若有怠慢,絕不輕饒。
可見侯府有多重視。
但是現在的情況……
玉氏小姐從今日晨起就有些不适,用過早膳便開始咳血,吓了他們一大跳,連忙把庫裡最好的藥都拿出來,但也于事無補。
她胸口疼痛,血一直止不住,一開始量很少,用手帕子就能接住,到了夜裡,又吐了三回,回回讓人心驚。
莊子裡的幾名大夫醫術有限,比不上玉氏跟來的那位段姓女醫,也不大了解玉氏小姐往日的身體狀況,故而隻能打下手,幾人在房中一守就是大半天。
直到幾盞茶前,那個姓段的女醫跑出房門,臉色極差,聲音也很嘶啞,讓他們速速去行宮請侯爺身邊醫術最精湛的大夫來。
那神情看起來恨不得自己長出翅膀飛過去。
而跟着出來的幾個族莊大夫,也都是面色沉沉,垂着頭長籲短歎。
管事們心裡咯噔一跳,頓時明白情況已經到了兇險萬分的地步,立刻讓莊上最了解路況的幾個壯丁帶着腰牌,騎上莊裡最好的馬趕去行宮。
但願能及時請到侯爺身邊的喬大夫,把人給救回來,否則人要是真沒了,主子們雷霆大怒,他們也難免要脫層皮。
廊中一片愁雲慘霧,忽地院外隐隐傳來密集的馬蹄踏雪之聲,很快變成控馬的響動,緊接着是院門外家丁護衛們驚呼的聲音——
“侯爺!”
“參見侯爺!”
……
站在廊下的管事們俱是一驚,不約而同對視一眼,連忙齊齊快步朝外走,還沒到二院門,迎面撞上了奔襲入莊的一行人。
為首的男人身上落滿霜雪,未曾束冠,墨發散下,發尾正好垂落在肩上,呼吸還有些沉,他身後數人無不氣喘籲籲。
按照往日來回的時辰來算,他們從深夜從行宮外一路縱馬走覆雪山道回族莊,竟比白日壯丁從族莊去行宮的用時還整整少了快一半,足以看出趕來的時候有多匆忙。
這樣的速度下,但凡馬兒足下打滑,抑或馭馬之人馬術稍有不精,定會有所損傷,再嚴重一些,人馬俱亡也不是不可能。
族莊的大管事正欲行禮,被謝硯深一擡手攔住,開口便問:“人現在怎麼樣了?大夫怎麼說?”
說着,腳步一刻不停,朝房門處走,後頭的福明拖着在疾馳快馬上颠得去了半條命的喬大夫,趕快跟了上去。
大管事不敢有片刻耽誤,急忙說:“禀侯爺,玉姑娘咳血止不住,我們問過了裡頭出來的醫師,說是玉姑娘原本就有從娘胎裡帶出來的心疾,不能受太大刺激,但這幾日玉姑娘似是心中有什麼過不去的郁結,從那日來莊裡就起不來身了,喝藥也不頂用,每天隻能清醒兩三回,每次約莫個把時辰,好一些時有人扶着還能走動走動,但大多數時候沒有力氣,隻在房裡翻些書看,人也越來越沒精神,到今日身體徹底撐不住了,就……”
說到最後,幾人正好停在房門外。
門開着,婢女們捧着新的藥和幹淨的熱水進出。
謝硯深站定不動,廊柱上高高懸挂的燈籠灑下來暖光,折反出的陰影吞沒他的眉眼。
福明和喬大夫小跑着跟了上來,都還在大喘氣,見他在房門外站着不動,他們也不敢自作主張:“侯,侯爺?”
“你帶喬誠進去。”謝硯深說道,“問清楚情況再出來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