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裡還留着些尚未用完的木柴火石,還有幾隻陶罐。陽七在附近尋來水涮了涮陶罐,點火燒起水來。
直到此時陽七才記起再次被她忘在背簍裡的嬰兒,昨天豺群鬼叫了一晚也沒聽見個哭聲,搞不好真被她養死了。
懷着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心情,陽七打開背簍。背簍裡混合了泥巴鮮血和野獸騷味,味道簡直一言難盡。陽七也不嫌棄,兩隻手在大背簍裡摸了半天,總算摸到一個濕漉漉還有些黏的小東西。
嬰兒渾身紅通通混着泥巴和血漿,一動不動,已經成了一個血孩子。陽七握着腋下将她拎出來,晃了晃,沒想到以為咽氣的血孩子竟然睜開了眼睛。
這應該是她出生以來第一次睜眼,嬰兒的眼仁極大,黑漆漆的,幾乎看不見眼白。她依舊吧嗒着小嘴,嘴裡紅紅的,像是血。
然後嬰兒笑了。
陽七差點把嬰兒扔出去。
睜着眼睛看了一會,小嬰兒似乎累了,又吧嗒着小嘴睡過去。陽七拎着這個剛出生就茹毛飲血的小畜生,心想現在把她送回去還來不來得及。
陽七也不确定剛才看見的到底是不是個笑,畢竟嬰兒很多舉動都是無意識的,眼睛也看不清,經常會做出匪夷所思的事。猶豫了一會,陽七覺得自己大概想太多,才出生三天而已,能懂什麼?再說自己一直忘了喂她,還不準人家自己找東西吃了?
既然如此陽七索性抛開疑心不管,又動手給她檢查了一下傷口。幸好傷口沒繼續腐爛,豺血和泥巴也沒碰到傷口。用燒得溫熱的水給她簡單做了清洗,懷中就又變成個白白淨淨的小兒。
将路上采的野菜和豺肉去皮切了一塊丢到陶罐裡繼續煮,陽七一邊繼續做竹箭,一邊有一眼沒一眼地看窩在她兩腿間睡得四仰八叉的小東西。
雖然是女孩子,但她容貌上已經能隐約看見其兄的影子。一樣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膚,顔色淺淡的眉毛和狹長的眼廓。嘴唇也是薄薄的,抿成一條縫。村裡人都說長這種嘴唇的人沒心肝。
陽七琢磨着這個沒心肝的小東西自得其樂,過了一會陶罐裡的湯開始翻滾冒出香味,陽七抓心撓肝地等到湯變成淡淡的乳白色泛起油花,連忙端下來倒進陶碗裡,給自己倒了一碗,想了想又給小兒留了一碗。
豺肉帶着腥臊味,肉粗難嚼,但在陽七看來已經是難得的美味了,起碼是肉啊!若是在村裡,恐怕一年也不知肉滋味。
等陽七喝得肚子溜圓,另一碗湯也涼的差不多了。陽七雖然自己活得糙,但喂養小兒還是一把好手,畢竟家裡有一大群弟妹。照樣用手沾了一點肉湯放在小兒唇邊,小兒嘗了滋味張口來吮,陽七便順勢将肉湯一點一點哺下去。
小兒吃飽就睡,晚上便了一次溺,燒也退了。陽七終于徹底松口氣,這小兒應是養得活了。
因為三日之約,陽七住過今晚第二日天一亮就往回趕。一來她要讓叫子澶的公子看看她信守約定,沒把小兒養死,再者和家中也要有個了斷。
陽七出發的山洞離村子頗遠,等望到村頭時天已經擦黑了。這年頭村人基本太陽落山就收工,此時回家保準和阿母撞個正着。
陽七于是就沒往村裡走,而是腳下一拐,往山下的奴棚去了。村牧為顯示自己與村裡的賤民們不同,住所與稷坂村相隔甚遠,特地在山腳下起了一座大屋,守着幾百個奴隸,中間隔着公田私田。好處是環境清幽景色優美,少聞村中潑夫罵街小兒啼哭。缺點是經常有有野獸下山去奴棚打野食。
奴隸不過物件而已,固有折損,村牧從不在意,不料趕上都内來人,偏偏出了樁大事。
祁城城主家僅存的女嗣被鑽進來的胡豺叼走吃了,這也就罷了,本來那孩子從父親腹中生剖出來,又絕陰/戶,也活不長的。壞就壞在慘狀被其兄親眼見到,屍骸遍地,生生把他逼瘋了。不但自毀容貌自去己勢,連陽鎖也攪得稀爛,這輩子是再沒法服侍貴人了。
武官當即抽了村牧一個巴掌,打掉她三顆老牙,村牧也忍了。尚在閨中的王貴公子就是奇貨可居的貨物,貨物莫名損毀,她挨着一下并不冤。
最終武官無法,隻得上報公子澶半路夭折沒撐到進都,心知八成回去後自己也要挨上官一個大嘴巴。心裡終究不解氣,覺得就這麼讓他死了簡直便宜他,于是将他一頓好打,打得皮開肉綻,偏偏勒令村牧不許讓他死掉,要治好他,然後讓他受一輩子奴隸的活罪。
正中子澶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