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炒栗子的香味,将林窈從密密麻麻的素材裡喚醒。
花妹脫了厚重的外套坐下,抓了幾顆栗子遞過來:“剛出鍋的,巨好吃。”
林窈抽了張紙巾兜住,“樓下出攤了?”
花妹:“可不,生意還挺好。你要買趁早,城管厲害着呢,攆的可快了。”
距離下班點還有一個小時,林窈打算等會去買點。
“哎,你體檢報告出來了嗎?”
林窈看了眼還放在桌上的體檢登記表:“忘了,這周末去。”
花妹:“你還沒做呢?不跟你說趁人少早做早超生嘛!”
林窈嚼着栗子,舌尖細細碾碎,甜香四溢,默不作聲。
花妹又開始扯别的:“我跟你說過沒,我剛上班那會兒,别說是員工體檢這種福利,就連公積金都沒有,剛畢業就是太單純,什麼大餅都敢吃,還好換到咱們公司,我們有個商業保險……”
林窈的注意力落回公司下發的體檢登記表上,在心裡默默算了算時間。
不能再拖,這周必須得去了。
下班時間到,林窈拿外套下樓去找糖炒栗子攤。
這時間電梯難擠,好不容易出了寫字樓,外面人潮如湧,唯獨不見飄着香甜味的小攤。
林窈找了一圈,終于确定人已經撤了,在人來人往中叉腰歎氣。
城管牛逼。
打道回辦公室加班。
公司過八點有餐補,過十點打車報銷,這對大多數打工人來說福利意義大于剝削意義。畢竟按時下班回家,車費晚飯都得自己解決。
TV部是大會議室改的獨立辦公室,林窈剛到門口,有人開門出來,好在兩個人都收的快,沒有撞上。
出來的是新來的剪輯師祝念。她眼眶微紅,表情混合暴躁與委屈,仿佛遊走在即将爆發的邊緣,撞見林窈時又多了一份難堪和厭惡,低頭躲了一下,别過身先出去。
回到工位,花妹湊上來和她分享戰報。
“第三次了。”
一個公司内部訪談視頻的粗剪,上交三次全被打回來了。
“年輕人還是太浮躁!”花妹壞笑着沖林窈擠眼。
後期其實不太适合女孩子,倒不是能力問題,純粹是活兒磨人,加班熬夜整宿整宿對着電腦,頂級護膚品都扛不住急速衰老。
從林窈進TV部到現在總共四個後期,隻她一個女孩。花妹開玩笑說哪怕她頂着一臉生人勿近的表情幹活都是大TV一道風景線。
直到今年,風景線又多了一道——疑似走頂頭小領導後門上崗實習的祝念。
她剛來那天,制片郭靜蘭讓林窈帶。
林窈對祝念的感觀不是很好,包括但不限于她每次吃飯都喜歡往男同事身邊湊,頂着一副天真俏皮的表情想和男同事的飯盒交換口水;明裡暗裡打聽工資、抱怨事多錢少;換着花樣的濃烈香水總是把房間填滿,加劇林窈做片子時的不适。
不過這些屬于個人自由,不喜歡也不該幹涉。
可這人活兒沒幹多少,倒是對“活要當着領導面前幹,鍋要沖着同事背上甩”這類職場技能十分精通,但凡林窈交給她的任務都拖到最後趕工,有問題就甩鍋——“這段素材我都沒拿到過,好像是窈姐給漏了”、“窈姐沒說要這麼做”、“窈姐說了要這麼做”。
有郭靜蘭坐鎮,她每次都能蒙混過關。
林窈幹這行一部分是興趣,另一部分是因為除了對接需求之外大部分時間都在埋頭做片,雖然累點,但工作環境和人際關系相對簡單直接。随着祝念的到來,這種狀态也被打破。
其他都好說,想要甩鍋,這就不行。
工作上林窈從不單走口頭,需求對接和進度節點全部有聊天記錄和郵件為證,甩出來一目了然。
TV部隸屬營銷部,是副總肖煜主張設立并且直接管理,制片郭靜蘭一向求穩,大概也知道祝念是什麼尿性,所以沒讓這些問題發酵,隻找林窈談了次話。
辦公室裡,郭靜蘭恩威并重,語氣溫和:“親愛的,你好歹是個組長,她一個實習生,你指望她什麼?随便找點簡單的安排過度一下就完了。馬上年底,年會才是重中之重,不能因為她耽誤了你工作進度,你說呢?”
說什麼都沒用,郭靜蘭打定主意把祝念挂她身上。
林窈笑笑:“明白,研發那邊的檢測拍攝和後期要的挺急,我這兩天都很忙,把公司内部幾個簡單的宣傳短片交給她,您看行嗎?”
“行啊,你看着辦。”
和郭靜蘭談完出來,林窈給了祝念一個硬盤,“這是李總和肖總的訪談視頻,具體需求和素材郵件也給了你一份,最多三天出片。”這任務她口頭說一遍,微信也走了一遍補充需求。
祝念滿臉高興接任務。
她瞧不起老黃牛似的工作狀态,做事就是要讓領導看到,能讓領導喜歡才是最有效的職場通行證,肖總年輕多金長得帥,做這個視頻是接觸肖總的最佳機會!
祝念将林窈這麼上道的表現歸功于蘭姐的點撥,歪頭一笑,俏皮可愛裡透着一絲關系戶的得意:“放心吧窈姐,我肯定好好做!”
林窈笑着說加油,然後不再管她,專心自己的事。
祝念果然認真——認真的一天三頓掐飯點似的去肖總辦公室蹲守,蹲不到人,哪怕在别的地方碰到也要湊上去講兩句話。
可惜這份熱情很快打了折。
第二天下午,祝念沉着臉一屁股坐進工位,花妹溜進來悄悄告訴林窈,祝念被罵了。
肖總出了名講效率,她揪着個破訪談來回的聊,肖總耐心沒了,直接問她要粗剪,她立馬啞炮。
祝念熱情打折,效率跟着打骨折,沒事就低頭刷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