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在單方面傾訴完一切之後,整個人好像完全放空了,說出的話跟沒有思考一樣,不禁讓人懷疑她是真心思慮後得出的結論,還是因為一直以來的遺憾才補上的這一句,等到宿醉之後,又一推四五六,全不認了。
就像她這一周來反反複複的态度一樣。
他抱着她,認真的說:“我們已經在一起了。”
懷中的人反映一瞬,兩手按住他的肩膀坐直了,微弱的光線映照出她因為醉酒而格外純真呆滞的臉,像是在驚訝他說的話,半晌,她好像找回了一些記憶,喃喃念道:“對哦。”
目光終于慢慢落在他臉上,她持續思考,回憶,按着肩膀的手改為圈住脖子,她重新擁抱住他,聲音很輕很輕:“像做夢一樣……有點害怕……”
“怕什麼?”
“怕——這隻是個夢,根本沒有重逢,也沒有在一起;更怕這不是夢,我們重逢了,可你還是會離開。所以我總是提醒自己,不能太沉迷,得保持清醒理智,不管有沒有你,我都要好好生活……”
“我不走。”
林窈發出一聲醉醺醺的哼笑,“我不信……”
“那你要怎麼樣才肯信我?”
這句話似乎給林窈灌注了一些精神氣,她睜大眼睛,再次撐着他的肩膀坐起來。
光線幽暗的後座,林窈盯着他的臉看了一會兒。
“除非……你認認真真的跟我談一段戀愛。”
“還有呢?”周仲霄自動忽略“一段”所代表的時長,主動問:“忏悔、解釋、補償呢?”
林窈的眼神渙散了一下,像是陷入思考。
一陣短暫的沉默後,她輕聲說:“不着急。”
或許聲讨和表态是一種必要,但在處理有關周仲霄的事上,林窈總是會費力一些。
她在心裡預設聲讨追究勢必聽到一些不想聽到的舊事,說不定一氣之下又把局面搞僵,事後複盤又懊悔。
可以的話,她不想馬上給自己添太多堵,所以隻揪着心裡最想的那個念頭先試。
她今天已經說了很多很多,他知道的,不知道的,那些隐秘的心情,現在都不是秘密了,她已經輕松了一大截。
如果他在意,那剩下的不必多說。
如果他不在意,來來去去揪着這些事說,時時刻刻挂在嘴上占住上風,感情遲早變質。
所以,比起全力去追究過去,她更想把有限的精力放在當下。
他們從來沒有真正的一起過,而當下的時間、地點,還有他們,統統都合适。
如果這麼天時地利人和的起點,在當下還是走散了,說明他們真的不合适,而老天早就在多年前給過她答案,是她自己不聽,不信,那些難過和不甘心自然也會跟着煙消雲散,他的忏悔、解釋和補償,就都無所謂了。
醉成這樣還能慢條斯理的理邏輯,聽的周仲霄心酸又好笑,然後問她,那如果現在開始,他們再也沒走散,那又怎麼說?
林窈頓了頓,把他的腦袋捧住,對視間兇相畢露,語氣狠厲:“那就說明——說明你犯大錯了你知道嗎!做了錯事現在才想要挽回,你這輩子都得被我壓制,翻不了身!還有,我隻是要和你在一起試試,試試知道嗎!要是不滿意,又或者和我想象的不一樣快樂,這次我會先甩了你!”
到這一刻,周仲霄才真正在她身上看到了從前的神采。
張牙舞爪,令人安心。
捉着她狠狠親了一頓,他貼着她的唇角,“那你别讓我翻身,也别甩了我。”
和他貼得太近,林窈臉上蹭到點濕涼,她用手指抹了一下,慢半拍反應過來,“哎呀”一聲,語調急轉直下,滿腔無奈的抱住他的腦袋,醉意之下手勁兒輕一下重一下的拍着他哄,咕哝着哄:“我又沒說你什麼……”
周仲霄抱住她,手臂一寸寸收攏,抱緊。
後面還是說了很多很多,也都是林窈在說。
她本來就是個外向的人,卻選了條和性格截然相反的路,以至于突然爆發的傾訴欲幾乎把這個甯靜的夜晚填滿。
回到家已經一點多,周仲霄給她買了解酒的茶飲,林窈酒氣散了一點,人卻困得要死要活。
周仲霄給她脫了外套,手探到腿間時輕輕歎口氣,拍拍她:“洗一下再睡。”
林窈魂遊着去浴室刷牙,不一會兒他也擠過來,兩人排排站一起刷。
洗澡之前,周仲霄幫她從曬架上拿來毛巾,她接過剛要關門,立馬被推開,她驚醒:“幹嘛?”
周仲霄按着門:“開着。”
“開着我怎麼洗……”
“我怕你在裡面摔死。”
“……”
林窈又醉又困,懶得和他計較,轉身進裡間脫衣服洗澡,誰知道水剛開,他也擠了進來,林窈臉紅的比喝了酒還厲害,一邊推他一邊嚷:“我、我還沒完……”
周仲霄拖住她的大腿輕輕一提,把人壓上已經被淋熱的瓷磚牆:“知道,不碰你。”
真正睡下的時候,林窈已經是半離魂狀态,周仲霄抱着她還想說點什麼,可她沾枕就睡,因為醉酒和過度勞累,甚至發出細微的呼噜聲,他怅然失笑,在黑暗裡看了她很久,直到實在抗不過困意才和她一起沉沉睡去。
……
本該美好的周六,開啟于一陣急促的鬧鈴聲中。
鬧鈴很快被按掉,但林窈還是醒了,腦袋發蒙,眼睛脹痛,睜開眼時不期然對上一雙清醒的眼睛,她用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慢慢記起昨晚的事情。
昨天她在岑晴家喝醉,後來他來了,被她揪着說了好多話,說的嘴巴都幹了。
他給她買水解酒,她喝完繼續說,一路上都在說,下車了不肯走路,就趴在他背上說,到家了他非得和她一起洗,林窈摸到鋪墊到位的衛生棉,卻完全沒有換過它的記憶……
好颠的一個晚上。
周仲霄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眼神透着審視。
林窈腦子糊成一鍋粥,實在猜不到他在想什麼,但她想起來今天還有事情,蛄蛹着要起床,才起一點就被按回去,大手抵在她後背,兩具身體緊貼。
周仲霄先開了口:“我在想……”
林窈口幹舌燥,腦子裡全是昨晚荒唐畫面的快閃。
“要是一覺睡過來,你借酒失憶假裝不認賬,該怎麼辦。”
林窈腦子卡頓,“什、什麼?”
周仲霄認真而嚴肅:“你說,試用期結束了,從今天開始,我們正式轉正,将以建立長期穩定的關系為前提來相處。雖然還沒到立刻見家長的地步,但是……”
他在被子裡捉住林窈的手,指腹細細摸過每一根手指,停在無名指,一個戒圈套了進去。
“現在戴它,是不是不那麼礙事了。”
林窈摸摸脖子,項鍊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摘下來了,她看看戒指,又看看給她戴戒指的人,慢慢回籠的神智令昨夜的一切都變得清晰,也讓心底一直梗着過不去的壁壘,在這個全新的早晨轟然崩塌。
她的眼神逐漸堅定,像是下了某種決心,忽然抱住他的脖子,湊上去,在他腦門上吧唧親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