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溫将白子也一顆又一顆的放回棋簍。
梁老夫人看她不說話:“裴安,你近些日子遇到什麼事了?”
梁溫頓住:“祖母,您自在嗎?您這一生,自在嗎?”
梁老夫人不加思索:“自在,卻也不自在。”
“你呢?你覺得自在嗎?”沒等梁溫回應,梁老夫人便替她說了:“你應是極不自在的。”
梁溫也不清楚,太多事了,像是陷入了泥沼,不能動彈,一動便加速下沉。
梁溫又問:“那若是隻為活命自保做出選擇,這樣對嗎?”
梁老夫人不說别的,隻是摸摸她的臉頰:“孩童時的我時常羨慕尋常人家的孩子,沒有拘束,但長大了卻不在向往,十幾歲的年紀便要為生計打拼,眼裡全是對活着的渴望。有了足夠溫飽的銀子,卻又不滿足想要過得更好,于是欲望襲來,一發不可收拾,就隻能更拼命。一代一代,皆是如此。裴安,人都是不信命的。活着,也是要付出代價的。”
梁老夫人似是沒有棱角,溫和的,柔軟的接納着看似平滑卻滿是尖刺的梁溫。
窗子開着,幽幽的涼風吹進,将燭火吹得左右搖晃,兩人的身影投在地上,被拉長放大。
“其實,你和你父親真的很像,一樣的固執。但又不太一樣,你父親他不像你聰慧。”梁老夫人清呷了一口茶。
梁溫這是第一次從她口中聽到梁旭川,隻言片語,梁溫也想象不出來他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
在梁老夫人口中是有些愚鈍的人,元寶口中是個溫潤恭謙俊美的男子。除了這些,她便在沒有别的印象了。
梁溫沒多問,一是怕不小心暴露什麼,畢竟多說多錯,二是梁老夫人的樣子實在不像是想要細說。
明月高懸,梁溫帶着梁老夫人贈送的棋走了。兩人的院子還是有些距離的,梁溫走回也廢了番功夫。
關内,蘇瞿白随着輪換的礦工回了臨時駐紮給他們的營地,那裡簡陋,棚子滿是劃破的口子,一點都不保暖。
但那些礦工可是從大獄裡提出來的,更艱辛的環境都待過,根本沒什麼不适應的。
他們領了稀飯和粗糧餅,大口大口的吞咽着,殘渣沾到胡子和頭發上,沒人在意。吃完便抱團蹲在一塊,也不交流。
蘇瞿白躲進角落裡,他三次探入礦山卻從沒聽到這群人張過嘴,像是不會說話一樣,他為了不暴露便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陳虎随他一塊入的礦山,但上次來後便一直沒出去,趁着開采的間隙還會留下三言兩語,近兩日卻完全失了信。
萬籁俱寂,耳邊偶有風聲和巡邏隊伍的腳步聲。蘇瞿白不急,他混在礦工中閉目養神,背對着礦工,頭埋在棚子角落,昏暗的燈光下半點不顯眼。
從土堆石縫裡掏出一把鑰匙,緩慢的探向戴着鐐铐的雙腳,他時間計算的準,趁着巡邏隊伍靠近時的腳步聲遮掩,快去将鐐铐打開,将鐐铐用石塊堆住。
腳踝處多了一圈紅痕,破了皮沾上灰,與陳年的傷疤也有幾分相似。
他環視一周,将視線落在被簇擁包圍的壯漢身上,那個人臉上刺着罪字,眼睛還有一道從眉骨直到下颌長的刀疤。
蘇瞿白知道他,陳虎先前提過礦工裡面有個性子火爆的人,半月裡不少鬧事,還打傷了一個監工的,後來被鞭子抽老實了一些。
他撿起一塊石子,緩慢移動着繞到那壯漢身後,趁人不注意将石子扔出去,不偏不倚正好砸中壯漢的腦袋。
他怒目圓睜的起身,随後揪起身後一個人,狠厲的開口:“敢打我?”
聲音太過嘶啞,還帶着些許口音,含糊不清的響起。
說完,直接将人扔出去,砸在一群人身上,怪異的哀嚎聲四起。許是憋悶久了,這群人心裡多少積攢着火氣,二話沒說加入戰局,蘇瞿白也沒想到這性子能火爆到這種程度,倒是方便了他。
他趁着混亂溜走,鬧劇沒持續多久便被聞訊而來的士兵止住了。監工的一過來,直接上鞭子随性抽了那幾個鬧事的人:“我看你們精神的緊,還歇什麼,幹脆一塊上工算了。”
說完,便讓士兵帶走:“把他們帶回去,不想睡就接着幹。”
一群人浩浩蕩蕩被帶走,鎖鍊拖地的聲音此起彼伏,實在算不上好聽。
蘇瞿白已經離遠了,山間林木頗多,他一路摸到看守所,這裡看守的人不多,管理也松散。
看守所不大,隻有幾間屋子和儲備糧食的地方,他一一找遍卻沒發現陳虎的身影。就在他想轉身離開時卻望見看守所堂屋的桌子上擺着一張地圖,上面有的地方标注着特殊的符号蘇瞿白當即便想拿走研究一番,卻聽到了近在咫尺的腳步聲。
無奈,他隻能辨認着途中方位,将大緻位子記下來。
在來人之前,離開看守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