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門而入,梁溫睜開眼看他。
蘇瞿白取下幹淨的棉布向她走去,站在她身前,彎腰低頭去勾她洇濕的發,拿着棉布一點點擦拭着。
梁溫扯過自己的發,坐起身來。
“你出關了。”
蘇瞿白嗯了一聲,繼續勾着她的發擦拭,“怎麼猜到的?”
“蘇少卿下次來之前可以先換換裝束。”梁溫看他額前垂落的發絲,他身着耐用的麻布,腰間革帶上還戴着商隊的木牌,靴子滿是污泥,關内近日無雨,而關外接連幾場瓢潑大雨,厚硬的土地都雨水沖刷都松軟起來,這污泥黏着,是關山腳下的泥土。
蘇瞿白贊她一句:“梁娘子觀察的細緻入微。”
“查到什麼了?”梁溫扯回正題。
“幽州山匪盛行肆虐,梁娘子可曾注意過?”
“自我上任起,山匪便少有從關内劫貨,且各地商隊被劫後也鮮少報官,我還不曾過多查過。”
蘇瞿白收回手,從懷中将輿圖掏出遞給她,“你瞧瞧。”
梁溫打開,上面被朱紅的顔料勾勒出路線。
“這是什麼?”梁溫見那路線單一,來回往返都需經過關外的關山腳下,離山匪不算遠。
“這張輿圖是從看守所裡帶出來的,上面的标紅的路線正是關外商隊必行的道路。而且有意思的是,山匪每次劫道都是糧車,不奪人錢财,不傷人性命,且訓練有素。”
“看守所是沈巍一手設下,事務由他全權負責。而山匪行動的路線圖出現在看守所……沈巍與山匪相勾結。或者可以說,山匪就是沈巍的人。”梁溫聽懂了蘇瞿白的言下之意。
蘇瞿白敲定結論:“可以确定的是,山匪劫道是為糧。”
梁溫聞言推開他,穿上鞋從櫃子裡拿出木匣子,遞給他。
“這上面記錄着孫磊送來的賄賂,他回盛京後,孫家的商隊從我這裡過了兩批,沒什麼特别的,都是一些布料。不過,那些布匹并非精細料子,而是耐髒耐磨的粗布,沒什麼花樣,多以深色為主。而且,商隊并沒有出關,而是直接送去郊外的别莊,那别莊你可以去查查,興許能查出個一二來。”
蘇瞿白朗聲道:“不用查了,我知道那個别莊,那是沈巍妻子衛雲颍的嫁妝莊子。”
“衛雲颍?”梁溫頭一次聽到這個名字,她想了下:“廢太子胞妹。”
“是,當今聖上唯一的妹妹。年輕時才名盛享盛京,後嫁給沈巍後隐于内宅,當年太子被廢,她與聖上便再沒來往。”
蘇瞿白一頁一頁翻看着賬冊,孫家的手筆不小啊。
也是,畢竟背後靠着沈巍,而沈巍私下藏着一座滿是金疙瘩的礦山。
又是财,又是糧,又是布的,沈巍這意圖都擺在明面上了。
可這些,遠遠不夠,沒有實質性的證據能夠指摘沈巍。打蛇打七寸,若是沒有命中要害,轉頭便是一口。
“孫磊送來的東西我都放在了地窖裡,分毫不動。”梁溫見他看的入迷,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
梁溫仰頭望去,“我已經和孫家搭上線了,蘇少卿還有什麼要求嗎?”
“你做的很好,這樣就夠了,接下來你隻需要與孫家保持聯系,為他們大開方便之門便可,餘下的,由我來。”蘇瞿白側過身。
梁溫瞧他那模樣,嗤笑一聲:“蘇瞿白,你的心,還是不夠狠。”
“不然我應該怎麼做?”
“若我是你,便要将利益最大化,榨幹可以利用之人的所有,反正都在一條船上。”
梁溫看不到她自己臉上的情形,但蘇瞿白卻瞧得清楚,她眼中發狠,平靜之下是被強制忍耐的瘋。
也是,畢竟任誰的性命被人把控着,時間長了都會受不了吧。
梁溫身形單薄,一頭烏發垂落至腰間,雪白的裡衣領口處有些淩亂松散,衣擺下是若隐若現的腳踝,數顆紅痣遍布在肌膚上。她的眉眼生的淩厲,眉骨也漂亮,高挺的鼻梁,透着紅的唇。
長開了。
她領口處的脖頸有一處微凸,瞧着像是不顯眼的喉結,但蘇瞿白很清楚那不是。
蘇瞿白盯着那處微凸,上次還不像現在這般顯眼:“梁溫,你瘦了。”
梁溫皺眉,不明所以。
他伸手按向那處,才觸上便被梁溫躲過,“有事說事,動什麼手腳。”
蘇瞿白收回手,指尖觸到的溫熱散去:“梁溫,我知道你接下來要做什麼了。”
“什麼,你說?”梁溫等着。
“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梁溫險些覺得自己耳朵出了問題:“你說什麼?”
蘇瞿白又重複了一遍:“好好吃飯,好好睡覺,把身上的肉養回來,都快成骨頭架子了。”
說完又補了一句:“真醜。”
梁溫笑了,被氣的:“蘇瞿白,有空去瞧瞧吧,你真是病的不清,拿人消遣也要有個度。”
“我不耍你。”
對上他的眸光,梁溫姑且信了。
“随你。”
梁溫聲音低低的,不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