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嬷嬷提着壺新茶進來,給她們二人分别倒了一杯。
“你嘗嘗,這是咱們自家莊子上産的,數目不多。”梁老夫人輕呷了口。
梁溫飲了一口便作罷:“澀味更重了些。”
“這是一泡的茶湯,滋味自是不一樣。”梁老夫人倒是喜歡。
梁溫的視線滞留在濃厚的茶湯上,梁老夫人打眼一看便道:“你心不靜。”
沒等她說什麼,梁老夫人便調笑道:“可是這茶苦着你了?”
轉頭朝着劉嬷嬷道:“快提壺往日裡的茶來,沒瞧見主子不愛喝。”
“是。”劉嬷嬷立刻提着茶壺走人。
梁溫哪能看不出她的意思,這是在清人呢。
“好久沒陪祖母下棋了,來一局?”
“好。”
梁溫執白子,她執黑子。
嫩白細膩的手與褶皺疲老的手在棋盤上一來一回交互着,白子與黑子在縱橫交錯的點上落下。
梁老夫人揪住梁溫的漏洞,一下吃點她數枚白子:“裴安,與我對弈還不上心?”
梁溫收回心緒,認認真真與她對弈起來。
但是沒用。
梁老夫人這局下的兇,步步緊追,将白子吃的死死地。
活棋已死,梁溫輸的格外慘烈。
“祖母棋藝精湛,孫兒甘拜下風。”
梁老夫人把玩着手中的黑子:“馬馬虎虎吧,這局下的不痛快。”
梁溫低聲詢問:“那再來一局?”
“算了,我瞧着你今日的狀态,再來十局也不會痛快。”梁老夫人一粒一粒的撿起棋子來。
“掃了祖母的雅興,是孫兒的不對。”梁溫也撿起棋子來。
梁老夫人聞言瞅了她一眼:“心裡想什麼呢?”
梁溫手一頓,說道:“祖母,我遣人送您回盛京吧。”
“鬧了半天,擾亂你心的竟是我。”
“孫兒不是這個意思。”
梁老夫人:“我知道。别擔心我,我都一把年紀了,哪還用你這小輩來操心。”
梁溫語氣也急了:“祖母,我說真的,您不适合待在幽州。”
梁老夫人看她眉頭皺的生緊,她伸手按在她的眉心:“别總是蹙眉,會留下印子的。”
梁溫啞然。
“祖母,您……”
梁老夫人:“裴安,我在哪都可以,但我得在你身邊。”
“我隻有你了,你也隻有我了。”梁老夫人語氣輕,她的手順着梁溫的眉骨向下描摹着。
“祖母什麼都不怕,就是怕一個人,孤孤單單的。”說完,梁老夫人自己就笑起來:“還是老了啊。”
梁溫感受着她掌心的溫度,臉龐輕蹭了蹭:“祖母,您永遠不會是一個人的。”
梁老夫人深深地看她,随後道:“累了就歇着,别多想,容易折壽。”
梁溫被她的語氣逗笑。
“那就折,若是折了壽數便能叫您平安康健,值了。”
梁老夫人立刻輕輕拍了她:“說的什麼胡話,年輕的人老想着死。”
“不死不死,長命百歲。”梁溫不知怎的,一顆被冰澆築的堅硬的心,突然就裂了好幾道縫隙。
堅冰融成水,那些暖意直往裡鑽。
她沒體會過,這是第一次。
第一次有人說,她是被需要的。
那麼堅定,毫不遲疑。
那種感覺,梁溫貪戀極了。
這就像是偷來的一樣,溫情之下藏着隐秘的不安。
她必須抓住,這是她的心告訴她的。
梁溫試探性的垂下頭,一點一點湊近梁老夫人的肩膀,她是那麼的小心翼翼,動作輕緩到,仿佛重了一點這些便要瞬間消失。
整個人幼稚的像是渴望關愛的孩童。
她虛靠在梁老夫人肩上,鼻尖嗅到衣料上熏着的淡香。
很像是祭奠或是禮佛時用的檀香,味道不重。
梁老夫人不知怎的眼角泛出點點淚光:“不怕不怕,祖母在呢。”
“裴安啊,我的裴安啊。”
“還是個孩子呢……”
句子不成語調,唇齒間的音節越發不清晰,分不清喚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