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磊攏了攏身上的大氅:“元郎君還真是個忙人啊,好些時日沒瞧見你了。”
元岐一聽孫磊在沈巍面前給他拱火,不痛不癢回道:“比不上孫郎君,不聲不響就辦了件大事。”
沈巍與孫磊臉齊齊一黑。
孫磊前陣子趕回盛京正是要去處理那些愚蠢至極的旁系。本來他們孫家頂着皇商的名頭就有一堆人盯着他們,結果他讓人暗中拓展鹽道交易,卻被旁系大咧咧的爆出來。
他們仗着孫磊的聲望橫行,終是被人捏住了手腳,鹽道交易暫時斷了,還被京中貴人盯上了。
簡直是得不償失。
現在元岐舊事重提,可是狠狠戳了孫磊痛腳。
販賣私鹽本就是重罪,再加上孫家皇商的身份,其罪名可想而知。
沈巍因此連着數次下了他的面子。
孫磊猛然轉露笑意:“聽聞元郎君這個縣丞當的很是不錯啊,在梁明府面前很是吃的開,頗受器重。”
元岐四兩撥千斤:“哎,話可不能這麼說,我至今為止連梁縣令的書房都沒進去過,哪像您啊,一口口的明府叫的多好聽啊。”
“是嗎?”孫磊給他倒了杯水,眼梢一挑,滿滿的不信任。
元岐接過一口飲盡:“也不盡然。畢竟我這般俊俏,梁縣令對我優待是合乎情理的。你要非說我和梁縣令關系好,那也沒說錯,前兩日他還賞我畫了十幅王主薄的小像呢,這是認可我的畫技,絕對不是因為我上值晚到。”
兩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吵得沈巍眉頭禁皺,用杯盞在石桌面上敲了敲:“夠了。”
兩人噤聲,依舊較勁的盯着對方。
仿佛誰先移了視線就跟輸了一般。
“如此春光好景,兩位也少廢些口舌,安靜賞會兒。”沈巍看向滿塘青荷,風幽幽吹過,嫩綠的枝杆兒互相倚碰着。
元岐不放過任何拍馬屁的機會:“是,沾了沈節度使的光,今日才瞧見這樣生機盎然的美景。”
孫磊一聽,暗中翻了個白眼。
這是他們孫家的别院,院中的所有景色皆是他們孫家調養出來的,如今竟成了他阿谀奉承别人的對象了。
微風倚斜陽,沈巍終于開口詢問元岐今日約見的目的。
“梁溫那邊有動靜?”
元岐回話:“沒有。”随後表現出一臉為難的模樣,吭吭哧哧,半天說不出下言。
孫磊譏諷道:“元郎君什麼時候連話都不會說了?”
“自是比不上孫郎君口齒伶俐、能說會道。”元岐那是一點口頭虧都不能吃。
“行了。”沈巍阻止他們無休止的口舌之争,随後對着元岐道:“你有什麼顧慮,說出來就是。”
元岐突然正經起來,起身俯首作揖道:“再過半月就是盛京軍饷入幽州的日子了,卑職認為梁縣令是護送隊伍的最佳人選。”
“哦?說說你的想法。”沈巍有點感興趣。
“卑職認為,梁溫既然已經入了局就不能在獨善其身,總要拉他一把,讓他深陷其中不能自拔。而半月後軍饷入庫就是一個再合适不過的時機。”
沈巍:“接着說。”
元岐暗笑,随後壓平嘴角:“盛京那位已經不太行了,沈節度使的籌謀也越發緊促。借此時機查驗梁縣令一番,若是可用您又多一大助力,若是不能用,您也可早做打算。”
沈巍問道:“若是他不為所動,怎麼辦?”
元岐哪能不懂他的意思,他要具體的處理結果,不要模棱兩可的回複。
“據我觀察,梁縣令對其祖母孝心天地可鑒,若是不從可先從身邊之人下手,若是甯死不從,那便沒什麼留着的必要了。雖說他隻是一個小小的障礙,但是萬無一失總歸是好的。”
沈巍眸色不定的看着他:“元岐,我認識你多久了?”
“五年,整整五年。當初多虧沈節度使擡愛,元某才有了如今的一切。”元岐話落還覺不夠,又道:“元岐的一切都是您給的,便是舍下這條命去,也要助您成就一番大事業。”
沈巍起身,擡手落到他瘦削的肩膀上,重重的拍了兩下:“你是個乖覺的。”
随後大踏步離去,斜陽投在他身上,地上映出被拉長的影子。
元岐沒用,等着下音。
孫磊撣了撣身上不存在的灰塵,看了他一眼,跟上去。
“就照你說的辦。”沈巍的聲音随着細碎的風聲一道融進元岐耳中。
元岐蓦然松了口氣,指尖因過分用力緊攥扇柄而泛着青白,脊背滲出一層冷汗。
風一拂過,他渾身戰栗。
院中隻剩下他一人,他挺起脊背,突然笑出聲來。
好樣的。
元岐,你果然很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