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杳羞羞澀澀的,亦步亦趨的湊上來,對上蘇瞿白的視線後,連忙抓住梁溫的衣角往她身後躲了躲。
很正常,蘇瞿白除了面對梁溫時眼睛是含着笑的,其餘時候都繃着一張臉。
看着狠厲,不像好人。
陳虎的身影也出現在門口:“縣令,主子,符老爺子叫咱們過去。”
“走吧。”梁溫起身,看向蘇瞿白。
蘇瞿白和陳虎對視了一眼:“你先去,我和陳虎說點事。”
“嗯。”梁溫見自己後腰的衣角依舊被符杳扯住,幹脆直接伸向她。
符杳一愣,随後又拽住她袖口。
符家就在隔壁,十幾米就到了。
一進院梁溫便看到倚窗溫書的符文華,白色衣袍加身,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清逸俊郎呢輪廓。
符杳跑到他的窗邊,拉過他的手,示意他看向梁溫。
符文華站起身,将書籍妥帖放好,隔着窗子朝她作揖。
梁溫走近,看向那本書籍,是一本講述策論的書。
她書房裡也有一本,不過她隻粗略翻看過兩眼,并未細細看完。
符文華見她的目光落在書頁上,連忙拿起遞給她:“縣令也看過這本書嗎?”
梁溫接過,翻看了數十頁,每一頁上都标滿了注腳,全是符文華個人的見解。
符文華有些不好意思的抹脖子:“見解有些淺薄。”
“不,很好。”梁溫看向他,将書還了回去。
符老頭正好從廚房出來,用幹淨的抹布擦拭着手上的水珠。
“縣令來了,快快進屋歇着。”
符文華聞言趕忙走至門邊,将門推開。
梁溫才進來就看見書桌上整理好的一摞書籍:“這是?”
書架上的書冊全都空了,地上摞了一層又一層,有些雜亂。
符文華和符老頭趕忙搬開,留出空閑位子。
符老頭邊收拾邊道:“小兒過兩日就要趕往盛京,這幾日都在收拾行囊。”
他的鬓發白了許多,人卻精神矍铄的很,一雙混沌的眼睛泛着亮光。
走路還是一瘸一拐的,腰背因着多年勞作有些微彎。
“過兩日就要走?離春闱還有好幾個月呢。”梁溫想着春闱,雖然幽州地處邊界,離盛京确實有些路程,但也不至于提前半年就去。
符文華搬完了書,抖落身上沾上的灰塵,開口道:“寒窗苦讀數十載,所有的知識都是從紙上得來的,說來也有些慚愧。所以就想趁着此次機會,一邊趕往盛京參加春闱,一邊沿途親身去感受一番。”
“再者,若是有朝一日我真成了官員,也不能隻是嘴上高談闊論,實際上卻是滿肚子隻有墨水,沒有真材的人。那樣既辜負了苦讀寒窗的自己,也對不起對我們寄予希望的百姓。”
“我讀書成材,是為自己,為萬民,為家國。”
符文華聲音不高,卻聲聲有力。
許是說出一番闊論,眼中越發帶有對将來的期望,耳尖卻是悄悄紅了。
紅的徹底,由上至下,暈染着燙人的紅。
符老頭捧着他:“好,這才是我兒,當有大志向。”
符老頭興奮的顧不上手裡的書,手一松就拍上了符文華的肩,一摞書摔得散亂。
符老頭很高興的撿起收拾後,興奮之餘想起廚房炖着的雞湯,臉色一變,瘸拐着腿往外走。
屋内隻剩下他們,符文華對上梁溫含笑的眼睛,又不好意思了。
他又抹脖子,聲音又弱了兩分:“縣令,我是不是有點太不自量力了。”
符杳說不了話,一見他這樣捂着嘴偷笑。
梁溫難得認真,她看着整間屋子的書,又看向符文華這個人。
她不覺得這是空話。
也不覺得眼前這人太過不自量力。
她隻覺得,勇敢的人無懈可擊。
梁溫整日裡寡淡着一張臉,就連嘴角難得的笑弧度都不算太大。
但這次,她笑得很深,眼睛都微微眯起。
與平時生人勿近的氣場不同,這次的她,很溫柔。
收斂了隐形的尖刺,露出了柔軟的那面。
“那就,祝你功成,祝你名就,祝你成為百姓口中的人人贊歎的父母官。”
“符文華,做人很難,當官更難。你要記住,你是為何走上這條路,為何要堅守這條路。”
“如果你能做到,你所想皆能如願。”
梁溫的聲音依舊柔柔的,缺失了平常的冷硬。
她話鋒一轉。
“如果有一天你發現你做不到也沒關系,人不是為了必須完成某件事而存在的。”
“是因為存在,所以想要去完成某件事。”
“世上事與願違之事如過江之鲫,失敗了,不能說明什麼,也否定不了你的一切。”
符文華不知為何,眼眶有些發紅,喉間滾出一聲悶響。
“梁縣令,我會成為和你一樣的好官。”
“錯了,你不必成為誰,做你自己。”
梁溫很少這樣和一個人表露,但她還是開口。
“符文華,我不是一個好官。我所做的一切,皆是為了我自己。我和你不一樣,咱們兩個的路不同。”
符文華有些想要反駁,卻還是沒說什麼。
門外,蘇瞿白的手停在半空,久久沒有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