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瞿白注意到了,他走到她面前,盯着那雙眼睛。
棕褐色的眸子帶着防備,對他的防備。
蘇瞿白看的一清二楚。
他指骨攥緊,藏在身後。
半晌,他才溫聲開口:“梁溫,别怕我。”
“我不怕你。”梁溫沒說假話,隻是與虎謀皮,又怎能不擔心不會被虎反噬。
蘇瞿白緩緩蹲下身,拿過她的手貼在自己臉龐:“我說過,我會保你。”
梁溫收回手:“你最好……說到做到。”
她嘴上冷硬,心中卻忽視不了掌心傳來的溫度。
她不知怎的,看着這樣的蘇瞿白有一瞬心軟。
她覺得他好脆弱。
怎麼可能呢,這樣年輕的大理寺少卿,前途無量,他在脆弱什麼。
但是,私心上就是覺得這樣高大的一個人,好像并不想他表面那樣。
他現在給她的感覺,就像是溫順的鹿。
但實際上,他是咬人的虎。
蘇瞿白一時沒有動,沉寂的臉上突然生笑。
他長的好看,一笑眼睛便微微眯起。那雙眼從銳利變的多情,尤其是望着你時,總會讓人情不自禁淪陷進去。
“梁娘子,你怎麼不開竅呢?”
他又恢複了那種有點痞的狀态,嘴角總是挂着三分笑,卻總是不入心。
“無心無情,不傷不痛。”梁溫回了他八個字。
“好一個無心無情,不傷不痛。”蘇瞿白站起身,拿過梁溫身後的刀,利落的轉身走人。
他走的快,隻留下句:“梁溫,我和你打個賭,賭約我來定。”
聲音爽朗,透着意氣。
屋中隻剩下梁溫一人,她視線一轉,就看到了養在缸中的烏龜。
垂眸,捋平衣袍上的褶皺,淡淡開口:“誰要和你賭。”
窗子開着,日光傾斜射入,院中的那棵野桃樹的葉子淬着深綠,時令的風一過堂,搖搖欲墜的野桃就要往下掉。
深綠與殷紅對半,底下掉落的桃子被灑掃的仆人撿去。
梁溫覺得自己就像是那樹上的野桃,搖搖欲墜,如履薄冰。
等到時機成熟,随便一陣風便可以将她無情的吹落在地。
碎成好幾瓣,最後被清理幹淨。
她隻有自己,也隻能靠自己。
外力終歸是外力,輕了重了,都會傷了她。
豐澤縣大牢。
蘇瞿白拿出梁溫的腰牌,一路通暢的入了牢獄。
梁溫雖然沒來,但她将牛青派來了。
牛青腳程快,蘇瞿白來時,他已經将張員外提出來了。
刑房内,張員外被架在木頭樁上,身上捆着草繩,腳上的鐐铐都沒解,身上穿着囚服,面如死灰的閉着眼。
牛青身穿差服,候在一旁等着。
他清了人,此時這裡隻有他們二人。
空洞的風吹過,帶着潮濕陰冷,地面牆縫裡長了綠藓,稻草杆兒裡偶有老鼠的身影掠過。
腳步聲由遠及近,兩旁的燭火被帶過的風吹的直搖晃。
蘇瞿白一身黑衣,腰間挂着的刀鞘泛出一層冷光,直挺挺的站在刑房前。
牛青見他來,直接跟在他身後。
牛青并不知道蘇瞿白的身份,但他有眼力見。蘇瞿白身上的衣袍雖然簡約,但卻是盛京那邊獨有的面料。再加上梁溫對待他的态度,不難看出這是盛京來的貴人。
總之,聽話總沒錯處。
張員外也聽到了動靜,他緩緩掙開眼睛,眼裡滿是死寂。
自打張衷栩死後,張員外就一直是這副模樣,要死不活的待在牢中,一句話也不說。
獄卒見他那樣但也沒多管,隻是按着本分将飯菜送到,至于吃不吃就不關他們的事了。
張員外雖然一副求死樣,但他也不敢真死。每日對着窗黯然神傷,回憶他那畜牲一般的兒子。
他眼睛轉到蘇瞿白身上,又收回,沉默不開口。
牛青一切看蘇瞿白指令,自是也沒說什麼。
蘇瞿白走到牆邊,看着上面挂着滿滿當當的刑具。
各式各樣的刑具上還留着陳年的血迹,早已斑駁不堪。
他視線在上面移動着,最後停在一把刮骨刀上。
因為那把刮骨刀最幹淨,也最鋒利。
他取下,握着刀柄,刀刃在指腹輕輕滑動着,皮被劃開一道裂口,沒流血。
張員外餘光看到了,渾身都戰栗起來,指尖抖得厲害,額間開始冒汗。
嘶啞的聲音從他口中透出:“你……你是誰?”
朽木一般的嗓音,聽着讓人心生不悅。
“取你命的人。”蘇瞿白側過身,半個身子隐入暗處,冷淡的話聽得人生寒。
張員外動了,瞳孔劇烈收縮,腳上的鎖鍊打在地上,和老鼠吱吱的響聲撞在一起。
“你……你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