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瞿白落後半分,攙扶着她。
這樣速度竟也快了起來。
地面的霧氣倒是散了些,風也小了。
他們照着柳薇信上所說,往右邊走着。
視野越來越開闊,聳立的崖壁逐漸低矮,漆黑幽暗的天也敞亮起來,成了灰色。
但又走了一截竟是直接走入了狹窄的暗道,他們走着,一堵巨石橫擋将路攔住了。
蘇瞿白越看越覺得眼熟。
突然他頓住腳步,梁溫也停下,不做聲的看向他。
蘇瞿白緩緩搖頭,梁溫明白點頭。
蘇瞿白放輕腳步貼上巨石,順着上面裂開的石縫兩三下攀上。
他俯着身子,看着不遠處穿着私服手拿長刀的人巡視着。
他正看着,衣角被人扯住。
他低頭,梁溫指向旁邊,那裡野草叢生,野草後有個隐蔽的洞口。
蘇瞿白輕聲爬下。
“我去探探,你在這兒等我。”蘇瞿白壓低聲音。
梁溫點頭。
她也知道自己不可能跟着去,如今她就是個拖後腿的,若是真跟着去了,出了事,就是給蘇瞿白添麻煩。
蘇瞿白也沒叫她在巨石後等着,而是把她攙扶但野草叢裡的空地上,她一坐下,野草遮掩了她的身形。
安全一些。
安置好梁溫,蘇瞿白手下意識摸向腰間,卻摸了個空。
梁溫一看,将手中的刀遞給他。
這是他爬上巨石時扔在地上的,她撿了來。
蘇瞿白爬進了那個半人高的洞口,半彎着腰,亮着火折子,一點點摸索。
暗洞不長,但是向上蜿蜒,且越來越窄,最後蘇瞿白隻能趴着匍匐前行。
腳步聲越發大了,蘇瞿白鬓角的汗順着臉頰流下。
他微微擡頭,巴掌大的小孔出現在他眼前。
透過小孔,蘇瞿白看到了下方山洞的情景。
上百号壯漢打着赤膊,哼哧哼哧的用錘子敲打着燒的通紅的生鐵。随後放入水槽,窸窸窣窣的沸騰聲冒出。然後被壯漢扔進旁邊的木箱子。
是箭矢。
他看向另一邊,是長刀。
又是幾十人進入,他們将裝滿的木箱子阖上,攜力擡到角落裡。
角落裡摞着密密麻麻的木箱子,粗略看去,至少千箱。
私造兵器。
蘇瞿白當真沒想到柳薇送他們這樣大一個禮。
有了這個,沈巍的罪名就坐實了。
怪不得她這般重視,設下這樣的局來。
蘇瞿白沒驚動人,他接着看着。
不止有兵器,還有糧草和礦石。
突然看到好些個熟悉的身影,他皺起眉,仔細回想着。
視線落在那些人腳腕上,經年鐐铐帶來的痕迹早就無法消除,是大獄裡的死囚。
蘇瞿白喬裝入礦山時和他們打過好些日子的照面,有印象。
當時他們鬧事,被鞭子抽了好一頓。
對上了,這下全都對上了。
落定山時常失蹤身亡的人,關山上的山匪劫糧。
如今在這裡,全都對上了。
得到了想要的,接下來就是要将信給傳出去。
出幽州,是最大的阻礙。
他悄聲退下,一點一點爬出暗洞。
洞口外,梁溫緊緊盯着,目光一刻不曾偏移。
直到蘇瞿白的身影出現,她才安下心。
“如何?”她低聲問着。
“柳薇還真是個奇女子。”蘇瞿白打心眼裡敬佩柳薇。
一個孤女,竟能将所有人騙得團團轉。
一個孤女,隻身将沈巍的秘密全部探出。
不是奇女子,又是什麼。
玩弄人心,玩弄權謀,卻叫人分毫看不出。
柳薇,真的很可怕。
蘇瞿白将他在暗洞裡看到的向梁溫一一道出。
梁溫聽着:“當然,女子絕不會輸于男子。”
她們隻是受了時代的限制,思想被束縛。
若是沒了這些,若是她們不在耽于後宅的勾心鬥角,情情愛愛,是必然要讓這個時代震驚的。
梁溫朝他道:“你拿到沈巍的罪證了,現在就走。”
蘇瞿白:“你随我一起,幽州已經容不下你了。”
“不了,我得回去,祖母還在等我。”梁溫搖頭。
梁老夫人是梁溫最後的親人了,她不能出事。
梁溫得守着。
沈巍的人已經将縣衙給圍了,梁老夫人并不是安全的。
而且,祖母對梁溫來說,很重要,最重要。
“放心,沒事的。在他們眼裡我隻是失蹤了,到時候就說我跌落山崖,僥幸撿下一條命。”梁溫一字一句,但連她自己都不信。
沈巍不是愚笨的人,怎會猜不出疑點。
且柳薇和元岐也不知道怎麼樣了,若是他們落入沈巍手裡。
那可就……危險了。
蘇瞿白哪能聽不出梁溫這是在安撫他,但他哪能想不到梁溫的言下音。
“我同你一起去。”
“不用。”梁溫拒絕,這是她一個人的事。
“梁溫,你記得我們還有一個賭約嗎?”蘇瞿白看着她,“賭注我還沒說呢。”
“你想要什麼?”梁溫有點猜到了。
“賭注就是我和你一起去。”許是怕梁溫不認,蘇瞿白又說道:“你說你認輸了。”
“你說的。”
梁溫啞然,不再拒絕。
也說不出口。
兩個人貼的近,走在路上,朝着反方向回去。
日光晃眼,他們的身影被無限拉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