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不介意成為一把刀,臣生于大昭,必定也會為了大昭而死。”晉王說到此便不再開口,隻是如松般挺直背脊的半跪着,眼睛錯開李恪投下的視線。
李恪看着他,膚色常年風吹日曬早已如古銅一般,眼中是磨砺出來的堅毅肅殺,即使養尊處優數十年,依然像是戰場上剛斬落敵首的将軍。
多少年了?
李恪想了下,他幼時常常聽聞這個皇叔的事迹,戰場上所向披靡,不少女子芳心暗許,但他八歲後便常常在宮中見到他的身影。
母後對他說,他是被迫回來的。
先帝崩殂,晉王趕回舉國同喪,還未出服期邊關便有敵來犯,他率軍平定,一走便是數年。
晉王平定邊疆之亂,朝中皇子便隻剩下不開智的雍王與中庸的父皇,剩下的便是還沒長大的皇子。
父皇毫無疑問登上了皇位,等晉王平定趕回,軍功卓絕,封賞無數,任誰都覺得父皇偏愛于他。
父皇也如他們想的一般,對晉王極盡偏寵,金銀珠寶,香紗美人,成堆成堆的往晉王府送。
但晉王心知肚明這是為了将他留在盛京,他表過忠心,但沒用,父皇忌憚他,每次晉王一提出趕回邊關,父皇便以大昭海晏河清為由糊弄過去。
幾年後晉王煩不勝煩,幹脆連夜回了封地,父皇心中暗驚,暗中派人跟着,生怕他沒有回封地而是轉頭去了邊關。所幸,晉王真的回了封地,父皇瞬間便心安,但還是暗中派人盯着,隔一段時日便要派人來報。
晉王除了每年年節,幾乎不與盛京來往,直到父皇病重,他收到信才趕回。
李恪猜想過晉王趕回的緣由,如今晉王來此請命更是如他所料。
正如晉王所說,朝中忠良少之又少,能上陣殺敵更是屈指可數,如今蘇瞿白和常瞑河都鎮守在河東,河西必定是個空缺。
李恪也想過此事,朝中武将多數上了年紀,少數實戰經驗少,沒真正上過現場,剩下的便是賣官鬻爵送進來的廢物。
李恪突然問了句:“皇叔,你怨不怨父皇?”
晉王不語,那個高高在上滿心猜忌的天子親手折斷了他的羽翼,企圖馴化他,讓他由翺翔的鷹隼成了牢籠裡的鳥雀,他又豈能沒有怨言。
“臣之心屬大昭。”晉王隻回了一句。
李恪笑了下,站起身來,走下台階将他扶起:“皇叔,樊籠已破,您該回去了。”
晉王看着他,俊美的眉眼柔和些許,拍了拍李恪的肩膀:“辛苦了,恪兒。”
李恪愣了下,他年幼時總是愛跟在晉王身後,他當時的意氣風發還沒有被磨滅掉,總是一口一個恪兒的叫他。
後來回了封地,兩人相見少了,李恪慢慢長大學會帝王之策,晉王逐漸冷淡,兩人便疏遠了。
他總是一口一個殿下,李恪想。
李恪應了聲:“皇叔,去吧,河西需要你。”
“您先出發,旨意随後便到。”
晉王嗯了聲轉身退下,才掀開簾子就頓住:“殿下,您與聖上不一樣。他無才無德,陰狠暴戾,而您德才兼備,寬厚仁慈,您會是大昭的良主。”
他走了。
李恪又回了高堂之上,所有人都這樣說。
李恪想到了幼時,他才加封儲君之時,窩在母後懷中的他上不太懂什麼是未來之主,母後很溫柔的笑着說:“儲君啊,便是為了天下黎民而憂喜,為江山千秋萬代的基業而籌謀。”
李恪扣着袖子,憋着嘴:“那我一定要當儲君嗎?”
“恪兒不想當嗎?”
李恪搖搖頭:“聽母後這樣說,儲君像是為了他人而活,我想為自己而活,就想晉皇叔那樣。”
母後沉默片刻,抱緊他:“你晉皇叔不自由,他是被迫的,被迫回到這個富麗堂皇的地方。”
“他不願意回來就不要回來了,晉皇叔那樣厲害,刀槍棍棒,騎馬射箭樣樣在行,誰能困得住他。”李恪太小了,他不懂。
“恪兒,有時候權力才是最可怕的。”母後幽幽歎了口氣,“恪兒,人生在世,沒有人能真正如願以償,母後希望你日後做出的每一個決定都是經過深思熟慮,不會讓自己後悔的。”
李恪聽不懂,但他知道乖乖點頭記住母後所言就行了。
這一記,就記到了現在。
晉王才走,李恪便将旨意寫出下發了,沒等他處理多少政務,福祿又來報,刑部尚書鐘珂求見。
李恪想起剛剛結束的科舉,又想起即将回京的梁溫,才讓福祿将人帶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