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應聲,禦前值守的人低垂着頭,仿佛與世界隔離了一般。
“福安是你的人?”他對上雍王挂着笑的臉,不再叫喊,“好啊,朕竟不知你有如此野心,禦前值守的人淨都是你的。”
“皇兄急什麼?皇弟什麼都沒說呢,就這般急于給我定罪。”雍王上前一步,俯視他。
“你到底想做什麼?朕扪心自問對你不薄,雖不喜你但也不曾苛待逼迫,今日你如此行事也不怕傳出去落了個亂臣賊子的名聲。”
雍王拖了把椅子落座,笑涔涔的:“皇兄啊,我與你之間最大的愁怨便是當年奪嫡被你陷害。”
“先太子是多麼光風霁月的人物,若他登基為帝,我二話不說俯首稱臣。但你一個先帝不喜之人,若非當年晉王與我皆被調遣而出,這皇位豈能由你來沾染。”
“晉王倒确實是個淡泊名利,忠心耿耿的人,但你不信,你非得折了他的羽翼,将他困在盛京。先帝去後你便将我遣回定州,無召不得入京,你所做的這一切不都是因為害怕嘛。”
“先太子之事你真的沒有插手嗎?不見得吧,先太子當年被污蔑豢養私兵、貪污斂财、結黨營私,其中真的沒有你的手筆嗎?”
“當然有,因為真正豢養私兵、貪污斂财、結黨營私的人是你,先帝身體每況愈下,你的野心昭然若揭,再也等不下去。你本欲逼宮卻被前左相攔住,聯合起來将罪名壓在先太子身上。事發突然,先太子來不及應對,百口莫辯,被囚禁在宮中,而當夜你便給太子的膳食下藥迷暈,後一把火燒了宮殿。”
他看着老态的聖上,眼中滿是不屑:“先太子是被你活活燒死的。”
聖上慌了神,那軟枕砸他:“胡言亂語,一派胡言,朕的皇位名正言順。”
雍王也不惱,看着他醜态畢露:“其實恨你的不是我,而是遠在千裡之外的沈巍。”
“皇兄啊,你真是不聰明。先太子與沈巍從小一塊長大,感情深厚,形同親兄弟,當年你害死先太子就該想到會有如今這一日了。”
“當年先太子逝去,你壓住風聲,不叫人知曉,但是卻沒想到梁旭川會派人相告,沈巍最後還是趕回了盛京。你害怕啊,你怕他終有一天得知真相會殺回來替先太子報仇,所以你登基後找到先帝出謀劃策下了一道聖旨,幽州節度使沈巍無召不得出幽州,永鎮幽州。”
“後先帝崩逝你趁機登基為帝,又漸起殺心,為了制衡沈巍,你将他的妻子留在宮中,名義上是想念皇妹,實際上就是将人幽禁。她自小身體孱弱,當時還懷有身孕,你卻硬叫人出席宮宴以至于小産。”
“沈巍再也忍不住了,直接闖入盛京,你震怒想要降罪于他時,邊關戎狄來犯,你需要有人替你鎮守江山。于是冠冕堂皇的将李雲颍——不,現在叫衛雲颍小産的罪責怪于你的嫡妻,身為皇後當場被掌掴,威嚴何存。”
“沈巍帶走了衛雲颍,再也沒有踏入盛京一步。但你又心生忌憚,這時你想起了當年給沈巍報信的梁旭川,你以他妻子腹中胎兒為要挾,将他秘密送到幽州除掉沈巍。說的好聽,要為他加官進爵,但卻隻是為了滿足你一己私欲,你想要将他們兩人都滅了。”
“但你失敗了,死的隻有梁旭川,因為他不聽話。他沒有聽你的吩咐兩人除掉,反而幫沈巍整治幽州内亂,你怕了,你怕他們二人合謀,于是不顧一切的便派出了人刺殺,沈巍被梁旭川救下,那一場刺殺中隻有梁旭川死了。”
“你暢快又不暢快,因為你又想到了梁旭川的父親,他重病在身早已纏綿病榻,但朝中他的學子不在少數,你又怕了,于是叫人透了信給他們,那樣孤高清傲的人死于親生兒子的逝去。一切都被掩蓋,除了不能動的沈巍再也沒有威脅你的存在。”
“相安無事過了十幾年,你以為你早已将過去遺忘,卻沒想到殿試之上出現了熟悉的面孔,梁旭川之子梁溫。”
“你明明知曉她是女兒身,頭頂欺君之罪,但你不在意,因為你很快便又想出了對付沈巍的法子。”
“探花出身本應入翰林院,卻被你暗中派人告知她父親死因,你胡謅出來的死因,你派人跟她說她父親死于幽州節度使沈巍之手,如今正是她報仇的良機。”
“梁老夫人一生剛正,練出來的孩子也有他們梁家的風骨,丹心許國。梁溫信了,大殿之上請命自遣幽州豐澤縣,成為七品中縣令。你想看他們争鬥,想看他們兩敗俱傷。”
“皇兄,你從來都是這樣懦弱無能卻陰狠暴戾的人。”
“皇兄,你的存在就是錯。”
聖上目眦欲裂,不管不顧的往下扔着能扔動的一切:“閉嘴,閉嘴,閉嘴——”
“朕是天子,真想要誰死誰就得死,朕沒錯。”
他想要站起身來,下肢卻無力,隻是狼狽的摔下床榻,落在雍王的腳邊。
雍王嗤笑了聲,将腳踩在他的胸膛,俯身低頭:“終日打雁,卻也得防備被雁啄了眼。明日一早,你就什麼都不是了。”
“什麼意思?你要做什麼?”他費力的想要逃,卻被緊緊踩在腳下。
“沈巍許諾于我,他替我奪權篡位,我也他殺你報仇。”
“皇兄,二十多年前的因,如今開出了果,你不冤啊。”
聖上胸口發痛,含糊說道:“我兒得知你此番行事,定會将你鎮殺。”
“李恪嗎?放心吧,他現在自顧不暇。皇兄當年豢養私兵五萬,而今我豢養私兵十萬,也算是多虧了你的教導。”
雍王看了眼外面,再也忍不住癡笑起來:“天該亮了,皇兄也該上路了。”
“臣,恭送陛下殡天。”
他拱手彎腰,腳下的力度卻越來越大,掙紮無果。
天色破曉之際,腳下漸漸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