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宇一直沒走,事實上他就一直在林子裡不遠處的一顆大樹上看着茶棚裡的一切。
他看到那些官差的不耐煩,也看到了那些犯人的哄搶,他更是注意到,那群犯人裡居然還有一個小女孩。
說是小女孩其實有點過了,因為那女孩并沒有梳童髻,而且從發型來看,她應該是成了年的。
本朝女子十四歲成年,所以那女孩應該至少十四了,但是為什麼要用小女孩來稱呼,多半是因為她實在太過瘦小,特别是夾在一群成年的男子裡面,更顯得人瘦弱好欺負,就跟十歲的娃娃一樣。
邢宇能注意到她,是因為她實在可憐,每次茶小二來分水,她都是最後一個,等到茶水沒了小二再去取時,排在前面的人已經哄搶着再喝一波了,所以幾輪下來,小女孩最後隻拿到了一小碗水,而且她還特好心地把自己那碗水分給了和她一起坐在地上的一個老婆婆。
邢宇搖了搖頭,想就此收回目光,但那小女孩喝了水之後不知怎的,唇色變得特别嫣紅,令邢宇着了魔似的不停地盯着她看。
最後驚醒邢宇的是茶棚裡的一聲怒吼,很顯然是那為首的官差的聲音,但聽他道:
“他奶奶的爺們是不是被那小白臉給騙了?這都半個時辰了還不見人回來!”
茶小二這時已經吓白了臉,水也不敢喂了,戰戰兢兢地站在一旁,見那官差看他,忙擺手道:“官爺們都聽見了,小的已經告知他老闆娘的住處了,而且小的本來也不認識他,這……”
意識到被人耍了,幾位官差的臉上都不好看,正下不來台的時候便聽有一位官差道:“頭兒,我看這天色天黑前怕是趕不到江城了,不如我們就去那老闆娘的村子歇一晚,明日天不亮就趕路,若上頭問起,就說這裡頭有人得病耽擱了。”
為首的一聽覺得有道理,便起身,朝茶棚外望了望,道:“那豆芽菜丫頭呢,死了沒?”
看守的官差揚着抹奇異的笑,回道:“命大着呢,前日子中了暑,竟還能挺這麼久,剛看這小二喂了水,怕是又能生龍活虎鬧騰個幾日了。”
那為首的不甚在意地擦了擦嘴,收拾好東西,朝外走道:“若上頭真有問起,就想辦法讓她再病個幾日,最好要死不活的那種,顯得我們沒有晾着她。”
下首立刻有人回應:“得嘞。”
一行人又浩浩蕩蕩地走了,茶小二忙擦了擦身上的虛汗,麻溜地收拾起茶攤,然後抄小路往村裡趕去,他得趕在這群人面前,提前通知老闆娘即将面臨的禍事。
邢宇也準備走了,他其實有騎馬過來,馬被他系在了林子裡,茶小二沒看到,所以這才提醒他若要進城得盡早走了。若騎馬,他現在至多隻需一個時辰就能到達江城,根本不怕來不及。
隻是,他想到了那個小女孩,也想到了那幾個官差臉上奇異的笑,男人的直覺讓他能預想到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事,他不想管,他看她可憐而注意到她也不是因為他多心善,他從未認定自己是個善良的人。
但是,他有一個心魔。
這個心魔驅使着他牽着馬,同樣朝那個小小的村落走去。
官差們一路上的罵罵咧咧最後消失在一頓酒足飯飽裡面,他們大爺似的坐在不大的院落裡翹着腳剔着牙,一婦人打扮的女子殷勤地收拾着碗筷,她的丈夫則在邊上賠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