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酷暑,日頭高懸,璞縣城南水井巷口薛家,柳鳳正賴在床上睡得香甜。
她隐隐約約聽到有拍門聲,煩躁地捂着耳朵大吼一聲,“薛譽!你倒是去開門啊!”
沒人理會。
拍門聲還在繼續,柳鳳睡意不再,她歎了口氣起身,抓了件男子長衫套上,又将長發束起,收拾妥當走出屋子。
一旁,薛譽的屋門大開着,裡頭沒人。
打開大門,門外站着一名年輕的捕快。
他上下打量着柳鳳,眼裡有一絲疑慮。
柳鳳壓低嗓音,态度謙和地問道:“這位官爺,請問有什麼事兒嗎?”
“你就是薛譽薛仵作?死人了,十萬火急,跟我走一趟吧。”
說罷上手便要拽她。
“诶,我……”柳鳳本想說,我不是薛譽。
可轉念一想,機會這不就來了?
穿越到此地半年有餘,既然決定安定下來,總是要找個安身立命的手藝的。
當了十幾年的刑警,除了破案,還真不知道自己能幹些什麼。
今日若能趁機蒙混進去露一手,把名聲打響……
“我……行頭還沒帶。”
那捕快有些不耐煩,“快點去拿!”
柳鳳卻不動,她厚着臉皮湊上去,笑道:“官爺,能否告知是哪家死了人?”
“問這麼多做什麼?到了你便知道了。”
“家人外出,我想給他留個信,若遲遲未歸,好歹有個地方去尋我。”
“宜興鎮周銘清家,離這兒不遠。”
“好嘞。麻煩官爺等我一會兒,我馬上來。”
柳鳳轉身進了薛譽的屋子,喃喃道:“小譽譽,對不住了。”
她留下一張紙條,上書:“薛譽,看到此信,速來宜興鎮周銘清家。人命關天,十萬火急,先借你的背箱一用。”
*
快馬加鞭到了宜興鎮,柳鳳拎着背箱下了馬車。
為了防止被熟識薛譽的人認出,她還掩耳盜鈴特地用紗巾捂住了口鼻。
一間有些破舊的房屋前擠滿了看熱鬧的百姓,而裡頭幾名官差在不斷地驅散着人群,“看什麼看,看什麼看,散了吧啊!”
“讓一讓,讓一讓。”柳鳳在年輕捕快的帶領下,從人群中擠了進去,在跨入門檻的那一瞬,松了口氣。
可又在擡眼看到院子右側的案發現場後,倒吸了一口氣。
盡管屍體上蓋着塊白布,但地上黑紅的血和疑似人肉殘渣的東西,清晰可見。
穿過院子,前方是一間屋子。
屋裡傳來歎氣聲,還有嚎哭聲。
一名年長一些的捕快從屋子裡出來,對着年輕捕快問道:“王安,薛仵作呢?”
王安指了指柳鳳,“劉哥,這兒呢。”
緊接着,另一個聲音從屋裡傳來,“劉明!王安把薛仵作帶來了沒有?”
罷了,腳步聲随着話音一同到了屋門口。
見到來人,王安和劉明畢恭畢敬彎腰道:“孔縣尉。”
“孔縣尉。”
孔瑞祥打量着眼前的柳鳳。
高高瘦瘦,白色長衫似乎有些大了,挂在瘦削的肩膀上。
白白淨淨,一雙鳳眼上挑,口鼻被白色紗巾捂住,看不太清。
“這是何人?閑雜人等都給我轟出去!”孔瑞祥有些惱怒,這些人到底是怎麼辦事的?
“孔縣尉,這位是薛譽薛仵作啊,我帶來了。”王安沒察覺出什麼不對勁。
還不等孔縣尉開罵,劉明率先踢了王安一腳,“薛你個頭!我讓你去把薛仵作找來,你找了個什麼人來?破案驗屍這麼重大的事情,豈容兒戲?”
說罷,轉頭對孔縣尉低頭抱拳,“孔縣尉,王安也是沒見過薛仵作,才出了岔子。我立刻去尋薛譽,保證将他帶來。”
王安雙目瞪圓,啥?這不是薛譽?
孔縣尉明明就是這麼說的:去璞縣城南的水井巷找薛譽,此人高高瘦瘦,白白淨淨,像個白面書生。
再看看眼前腆着臉想要進去看看的柳鳳,難道不像嗎……
柳鳳站在一旁看着幾人鬧出的烏龍,讪讪笑着。
這麼快就被認出來了嗎……
她點頭哈腰道:“孔縣尉,我是薛譽的結拜兄弟柳……柳風。小譽他正巧不在家,我對這破案驗屍一事也有些自己的見解。人命關天,不如讓我……”
王安氣不打一處來,提溜着柳鳳的衣領,将她拎出周家。
“讓什麼你?!竟然騙我是薛譽!我告訴你,欺瞞官差,罪加一等!”
柳鳳眨眨眼,委屈道:“我有說我就是薛譽嗎?”
話音剛落,領口一松,柳鳳踉跄幾步便被丢了出去。
吾欲勘察現場而中道失敗。
柳鳳理了理有些淩亂的長衫,清了清嗓子,絲毫不在意周圍百姓的指指點點,問道:“這位兄台,敢問裡頭死的是誰啊?”
那人打量了一下柳鳳,“小兄弟,你也是個人才,就這麼好奇想看一眼?還冒充仵作行。隻怕你看一眼大半個月都睡不着覺!聽說那屍體臉都沒了啊!你怕不怕?”
“哇!我好怕。”
其他人七嘴八舌湊過來,“我聽說,死的是玉米面西施。”
“玉米面西施?”柳鳳見過,不施粉黛,卻驚為天人。
雙目含春,眼波流轉間,就能把人給看愣了神。
玉米面西施名叫李冉,因為長得美,又以賣玉米面為生,才得此名。
“是個可憐人呐!就這長相,若是嫁給有錢人家,這會兒指不定在家中舒舒服服地享清福呢!可惜嫁給了周銘清,唉!”
“就是!是個病秧子不說,成天嘴裡之乎者也,也不見他考取功名!若不是這家就靠李娘子一人撐着,她又怎會有今日這一遭劫難?”
“此話怎講?”柳鳳問道。
“我聽說,李娘子是太累了,正讓驢拉着石碾子碾玉米面呢,眼一閉頭一歪便昏倒在了石碾子上。”
“畜生懂什麼?拉着石碾子一遍遍從她身上臉上軋過,就這麼活生生被碾死了,胳膊和半張臉都爛了。”
“當時家中就她一人嗎?周銘清呢?”柳鳳問道。
“唉!所以說周銘清有什麼用?連娘子出事了都不知曉。當時周銘清在啊,吉祥醫館的杜大夫正在屋裡頭給他診脈呢。是杜大夫出門時看到,兩人才報的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