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踏碎地上水面天光,泥水四濺,滾過一道道深深的車轍印。
雷電如陶瓷上的冰裂紋,破開黑洞洞的天空,頃刻間大雨侵盆。
雨水打在蓑衣上,順着棕葉流淌而下,淋在馬背上淌入泥中。
壓抑的氣氛不斷蔓延,每個人心中都像壓了一塊大石,不知自己還能不能活着見到明日的太陽。
這不是一個能安穩謀生的年代。
除去戰争、瘧疾,就是異族入侵。
天下大亂之際,六界結界被打破。如今已有四界失去界限,混在同一個地方争奪地盤。
仙族不問世事,一心飛升。
妖族隐居避世,遠離紛争。
魔族野心勃勃,企圖将腳下所有土地據為己有。
國家不斷分裂,形成諸侯割據,占山即為王的局面。王侯因私心侵略與被侵略,魔族不斷蠶食,竟無一任君王出來主持大局,統一戰線抵抗魔族。
若奉遠镖局沒有百年積累,在此亂世根本不可能存活,養活一群從各處各路被丢棄的女孩。
甯野握緊手中的隕鐵長槍。
镖局已有一年多未曾接到大單,财務吃緊,上上下下幾百口人等着吃飯。
她身為二當家,不會允許奉遠镖局這單折在自己手裡,哪怕拼上自己這條性命。
身後魔族蹄聲陣陣,越逼越近。
一道黑影依靠兩側樹幹掠過,裹挾着風雨跳到前方,消失不見。
馬兒受驚,長長嘶鳴一聲,失控地往前飛奔。
甯野騎馬往前,将騎術平平裴司的缰繩用繩子捆到自己缰繩上。
“二當家!”跑在最前頭的镖師忽而慘叫一聲。
一顆頭顱蓦地被抛向半空。
驚雷劈開黑布,瞬間照亮前方漆黑的道路。
也照亮了那顆尚且溫熱的頭顱。
阿鳳眼睛睜得奇大無比,望向衆人,脖子下平整的切口飛濺出一圈深紅血迹,在垂直落下的雨線中旋出一條淩厲的弧度。
一道看不清身形的黑影猛地從頭顱下竄出,跳上镖車。
“阿鳳!”衆人驚叫。
沒了頭顱的身體在馬背上搖晃一瞬,随即脫力跌落下馬背,滾入路旁的泥漿。
圓滾滾的頭顱在雷電消失的那刻亦随着雨水落下,卷入車輪下不知所蹤。
裴司明顯被那幕吓着,嗓音中透出微顫:“甯……二當家,送您的黑金長槍可破魔族金剛不壞之身!”
“逐風!帶着他往前跑!”甯野拍拍座下黑馬,用破釜沉舟的語氣吼道,“聽我令!有我在!都不許停下!”
黑馬嘶鳴一聲,似是聽懂她的話。
聽到她的聲音,衆人即使再害怕也不得不繼續:“是!聽二當家令!”
她擺出架勢準備随時躍上旁邊的镖車。
忽然,她想到什麼,轉頭望向裴司:“镖車裡是不是帶了什麼不該帶的東西!”
現在想來,這單生意金額實在過高,是平常走镖利潤的十倍不止。
出門時大當家的臉色也不對,絲毫沒有賺到大錢的模樣。
再加上自己手裡這杆長槍。
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現在才反應過來完全是被意外之喜給沖昏頭腦。
裴司見她在鬥笠下那雙黑色眼瞳,比黑金長槍還要銳利,令人不敢直視。他抿唇不語,避開她的目光。
“裴司,你會害死我們全隊。到底是什麼!你若是告訴我,興許我們還有一線生機!”甯野氣得拽過他的缰繩,兩匹馬迅速挨近。
她抓住他的手臂,牢牢鎖住。
常年習武之人的力氣比一般人要大不少,捏得裴司直皺眉。
“你快說啊!我們二當家不會丢下你的!”同行镖師五月恨不得親自撬開他的嘴。
“就是!你快說!”
“說啊!”
四周聽到她們談話的镖師們立刻聲援二當家。
裴司想了想,這才開口:“先跟您說聲抱歉。我們此趟行程,皆是為了保下那個東西,沒了它,這些貴重物,包括我和裴家,都不會再有任何意義。甚至天下都有可能被埋葬。”
驚雷再次劈下。
黑色眼瞳印出前方雨幕中掠來的黑影。
“趴下!”甯野大喝。
裴司的腦袋被一把按下。
鋒利的氣刃擦着頭皮背脊,唯獨在碰到镖車時被瞬間化解。
那道黑影直接立在镖車上不動。
捆箱子的麻繩被割斷。
甯野直起身,把腳從馬蹬中抽出,繃緊腰腹力量,猛地踩上馬背躍過去。長槍直接插入魔族充滿黑氣的身體。
她高挑的背影充滿力量感,甩去礙事的蓑衣,輕盈地躍上镖車。魔族被她的長槍釘在箱蓋上,不斷掙紮。
黑氣散去,幾道閃電轟鳴,她看清黑氣籠罩下的身體是個頂着腐爛人頭的類人型生物,附着在森森白骨上的腐肉與内髒在不斷蠕動。
她看着惡心,抽出長槍對準它的頭部再次狠狠紮下一槍。
“喔——”拉長調調的長鳴,像人死前的哀嚎。
腐肉崩裂,像戳破了一層皮,濺出臭水,流地箱子上到處都是。
“裴司!那個東西在哪!”她忍着撲鼻惡臭,掀開油布,打開巨大的箱子蓋。
“不……知道。”裴司在馬上颠簸,聞到魔物的臭味忍不住要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