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回去的路上，萬懷素神志逐漸清醒，愧疚道：“這次要多謝姜前輩和嬴兄，是我連累了你們。”

堯國一國之尊，不是靈音宗小小宗門能對抗的。

慈恩院與子桑氏多年來相互扶持，可師父已經不在了。慈恩院不會為他一個弟子讨說法，更不會為靈音宗出頭。

“别多想，你識海受損，回去後要靜養，一年内不可調動靈識。”姜泠月道。

萬懷素有些萎靡，垂目道：“晚輩明白。”

妖怪們圍着萬懷素跳起舞，聽到其他同伴已被子桑玉殺死的消息，又跪倒在李生墳前，祈求李生的亡魂将子桑一族屠個幹淨。

“這位李生，究竟是什麼人？”嬴仲景終于忍不住道。

“這事說來話長。”萬懷素是堯國人士，自然聽過李崇的故事。

原本的堯國不是以禦妖聞名的，而是人妖共居，當時的國主與王後在位幾十年間确實做到了。

可惜好景不長，人與妖終究不能和平共存。但凡國主能想明白，就不會發生後來的慘劇。

李崇從外地遷到王都時，堯國境内的人族與妖族矛盾已達到頂點。

鄰裡隻知李崇出身富戶，這李崇平日裡待鄰裡友善，衆人對他評價頗佳。他在自家門前讀書，路過的孩子們都能得他幾個銅闆。

災難的起點是那位國主的死，不知哪隻妖怪将國主的心掏出來挂在城牆示威，憤怒的國民們在國内掀起驅逐妖怪的熱潮。

整個堯國頃刻化為煉獄，無數的亡魂飄蕩在大街上，無論白日還是夜裡人鬼不分。

李崇将無家可歸的孩子收留在宅子裡，他在地下挖了地洞，儲存了大量的糧食。躲在地洞的半年中，衆人還将蠱惑李崇的妖怪捉住殺死。

那妖怪惱羞成怒放了一場大火，李崇不幸焚于火中。天上的□□火三位仙官被李崇的善舉感動，将他點上天做了天兵。

度過難熬的冬季，慈恩院以近乎滅門的代價，與王族一同将堯國境内的妖族降伏。

人們為了紀念李崇的善舉，每年都要擺出他生前最愛的木蘭花。

“哈哈，這就是你們流傳的李生的故事？”狐妖發出一陣嗤笑，妖怪們也接二連三表達不滿。

狐妖道：“要我說，這故事一半真一半假。”

狐妖說的，是一個完全不同的故事。

李崇收留平民後，日子過得拮據起來。他一面要供養數千張嘴吃飯，一面叫衆人守禮，不要失了分寸。每五十人都選出個小官幫助李崇做事。

直到有一日，一個小孩發現李崇養在卧室中的木蘭花早就成了精，常趁天黑與李崇待在一處。

那段日子，宅子裡常有人病死。人們懷疑是花精搞的鬼，進而懷疑花精蠱惑了李崇的心智。遲早有一日，花精會将他們的藏身之處吐露給其他妖怪。

“她隻是一個花妖，離開我她會被其他修士誅殺。我向你們保證，她絕不會告密。”李崇再三承諾，暫且平息了事端。

三日後，王族修士闖入李崇的宅子，抓走了花妖。要不是有人求情，李崇也險些被帶走。

花妖懇求李崇不要來找她，李崇最終點了頭，自此他越發沉默。

半月後，數百名修士再次圍堵宅院。起因是前日一個小官搬運糧食，在糧倉發現一個偷吃的小孩。他見那孩子饑餓難耐，并未怪罪，俯身去抱小孩。

小孩轉頭，竟是個貓臉小妖怪，小官才注意到這孩子還有尾巴。他寒毛豎起，這是半妖！

衆人連夜在府子搜尋，竟發現另一個地下洞府。洞府中藏着幾百個妖怪，有老有少，有半妖也有妖獸。

“他們隻是一群毫無還手之力的妖，與你們并無不同。”李崇隻說了一句話。

可人們實在太害怕了，他們日日夜夜與一群妖相處如何安心。李崇的府子上有個陣法，隔絕了妖氣，所以這麼久才沒人發現。

在一群修士的強攻下，陣法被破。其中一個修士隻一劍就将妖怪們殺死大半。

剩餘的妖怪四散奔逃，李府大亂。

人們實在不明白，李崇為何要收留一群妖怪，日日都有人來勸他。直到李崇死的那一日，一個老人闖入他的卧房，将花妖的本體從花盆中連根拔起，塞進她小孫子的嘴裡。

李崇不知她是如何破壞卧房的禁制，被發現時，老人結結巴巴跪地道：“恩人，我聽說隻要将害我們的妖怪本體吃下，就能治好大家的病。”

老人邊哭便求李崇不要将他們趕走，看着沖進來為祖孫倆求情的人，李崇忽然口吐白沫，重重摔在地上。

花妖就是在此時出現的，李崇看到她，道：“對不起。”

花妖變得更虛弱了，連基本的人形都不能維持。她的枝葉探到泥土中汲取養分，臉色才好些。

一人瘋了似的将花妖的根莖從地裡刨出來，大罵道：“滾出去！你還我妻兒！”

“他們不是我殺的。”花妖木然道。

“有區别嗎？他們是被你的同族，另一隻花精，活活吸成了渣！”

“可，可我身上的葉子泡成茶水，治過你的病。”花妖呢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