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剩的一絲距離,他沒有再冒進。
蹙着眉梢,眸光微移,仿佛在審視令人格外費解的情緒。
宴北辰從不委屈自己。
他屈起三根指,用餘下兩根掐住少女的臉,固定住,讓她不能亂動,方便他仔細思考。
少女白皙的面容上,一小枚朱砂痣紅得像地獄的花,危險又迷人。
她容色驚訝,怔怔看着他。
弧度圓潤的眼眸中桃花潋滟,寫滿不可置信。
畫酒微微僵硬,睜大眸子,看着紅衣青年忽然湊近的英挺面龐。
她被迫仰起臉,看見青年挺闊的肩後,顧州主城整片天空都被璀璨的煙花覆蓋,開滿碩大的繁花。
空中那些漂亮的花,都倒映進她眼睛裡。
而鼻尖,似乎嗅到蒼山雪嶺的凜冽。
是他身上的味道。
早就空蕩的胸膛,似乎都慌張起來。
畫酒擡手按在心房的位置,那裡依舊平靜得可怕。
突兀的動作沒能逃過宴北辰的視線,他垂眸,看向少女慌亂遮掩的地方,眸中閃過一絲笑意。
他的鼻尖幾乎碰到她的,就隔着毫厘之距。
從周圍人的角度看,兩人就是一對相擁的戀人,舉止親密。
然而從畫酒的角度,她隻看見那雙深潭般的墨眸中,他完全沒有想親她的念頭。
這一刻,她讀懂了他反常的行為。
宴北辰隻是單純好奇,想在奇特的氛圍裡體驗,湊近一個小姑娘,是種怎樣的感覺。
沒有任何感覺。
宴北辰收起好奇,覺得很沒意思。
被他身軀陰影覆蓋住的下方,畫酒已經站不穩了。她不敢伸手拽住他借力站穩,更不敢在這種場合先退。
她直覺,這是一件會傷害男人自尊心的事。
她害怕他,也無意使他難堪。
實際上,宴北辰的臉皮堅不可摧,根本沒人能使他難堪。
他在猜這種後仰的高難度姿勢,她還能堅持多久。
終于,在他直白打量下,畫酒支撐不住,眼看就要往後跌。
緊要關頭,一隻大手扶過去。
隔着薄衫攀上後腰,穩住她的身體,不讓她跌倒。
畫酒趕緊按在那隻手上,看向手的主人,眼睛裡染着下意識的薄怒。
不過這種異樣情緒并不适合出現,很快被她收拾好,隐藏起來。
宴北辰沒錯過這精彩的一幕。
他臉上毫無表情,不覺得摸了少女的腰,是件極失禮的行為。
忽然扯出笑道:“夫人,你生氣的樣子更像你。”
畫酒移開眼說:“我不喜歡生氣。”
生氣是需要被人哄好的,可沒人會哄她。
多數時候,她得像個棉花娃娃,無喜無怒。
沒有期望,不會失望。
隐秘的黑暗角落,有奇怪的目光穿越街市人群,緊盯着紅衣青年和他懷裡的少女。
那些不懷好意的目光,被紅衣青年敏銳捕捉到。
他垂下眼睑,長眸目移,看向角落。
等的人終于來了,不枉他招搖過市,演這麼長時間。
他湊到少女耳畔,輕聲道:“阿七,今晚你可能得自己走回去了。”
說話這句,宴北辰松開扶住少女腰的手,毫不留戀轉身。
他離開了。
畫酒望着他的背影,幾度欲言又止,直到再也看不見,也沒敢出聲挽留。
他把她一個人扔在這裡。
可她并不知道該怎麼回去。
畫酒出來時,是跟着費娘子一起的。
費娘子大概也不會想到,宴北辰會把她一個人丢在這裡。
大家都離開了,隻剩下她獨自行走在熱鬧的街市。
天空綻放着連綿的煙花,像永不散場的盛宴。
四周依舊很熱鬧。
畫酒站在人來人往的街,形單影隻,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她手裡甚至還拿着宴北辰送的小紙鸢。
如果這隻紙鸢能飛,說不定能帶她飛回去。
然而紙鸢隻有兩隻用墨水點的眼睛,沉默望向流淚的少女。
*
宴北辰離開鬧市,向人迹罕至的窮巷行去。
他已經走到盡頭,入眼都是些廢棄雜物。
身後圍堵上來的刺客加快腳步,亮出锃亮大刀,想在這裡一舉拿下他。
紅衣青年側過半張臉,夜風中,衣擺招搖。
他站着不動,故意停頓。
等到刺客心急砍來,他才撐着高牆,幹脆利落過翻牆頭。
紅色衣袂順滑至極,像從萬丈高處傾落的瀑布,轉眼就消失不見。
蒙面刺客大喊:“别跑!”
牆對面,意料中青年落地的聲音沒有傳來。
他跳下去的地方,一隻火紅天雀騰飛而出,映紅半片天,載着他潇灑離去。
刺客們手忙腳亂,趕緊追上去,一路向着城外狂奔。
最後,那隻天雀停在荒無人煙的地方,低頭梳理着華麗的羽毛。
天雀旁邊,是額心懸着美玉的青年。
青年負手而立,望着天空慘淡的月色。
看架勢,真害怕他突然吟詩幾首。
刺客們面面相觑,又挺足氣勢上前,橫刀将人圍困,确保其無路可逃。
當街搶奪費廷孩子的,和他們當然不是同一撥。
前後者隻是警告。
而後者,是真的想殺人,
“死到臨頭了,還有心情賞月呢?”
持刀刺客身後,走出來一個身形古怪的男子。
男子擡起病容,怪聲笑,“顧照寒,算你有種,還有膽子出來。”
古怪男子少了一隻手,正是許久不見的韓明承。
逮到死對頭,韓明承心情好極了。
環顧一圈荒涼的四周,忍不住譏諷:
“怎麼,特意找這麼個埋骨之地?有些寒碜啊。”
“寒碜?不覺得。”
紅衣青年終于轉過臉來,站在高處,低頭看向他,笑容掩藏不住眼底的森寒,“倒是你們,來這麼慢,我都要等生氣了。”
韓明承微愣。
眼前人,分明就是顧照寒的臉。
可那樣滲人的笑,無端讓他想起另一個人。
一個他恨之入骨,又懼怕萬分的惡鬼。
恍惚間,他抓住某種重要的訊息,卻始終不能參悟。
韓明承驚疑不定,決定速戰速決,吩咐手下趕緊動手。
“殺了他!”
手下們提刀逼近紅衣青年,忽然齊齊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