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說完這些,便有小厮進門來。
他給堂中諸位行了禮,走到岑慎玉面前,禀道:“公子,那頭收拾東西時拿不準該帶哪些筆,還請您親自去瞧瞧,也放心些。”
岑慎玉擡眸,倒是意外,他雖說确實叫了人來将他支開,給裴朗宜單獨與晉明琢相處的空間,卻沒吩咐這麼早。
該不會是這人因着早晨的話吃醋了吧......?
他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裴朗宜,後者似瞪非瞪地與他對視。
岑慎玉心中發笑,轉而同晉明琢說:“明琢妹妹,你先同小王爺說着話,我去去就來。”
走之前還拍了拍裴朗宜的肩。
晉明琢應着,剛目送他出去,便聽裴朗宜問道:“我的呢?”
“你又不科考。”晉明琢想都不想地說。
“你幾歲了?”裴朗宜不甘心地問。
“什麼意思?”
晉明琢聽出了他的陰陽怪氣,擡眼睖他。
“你這态度,我還以為十六歲的你又回來了。”裴小王爺氣性又大,又記仇得很,此時沒從晉明琢這裡讨到好處,打算新仇舊怨一起算。
他走到晉明琢一旁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說道:“你蒙人的本事那麼厲害,為何現下又不肯騙我了?”
“你曉得,我這麼喜歡你,稍微給點甜頭就能糊弄過去。”
裴朗宜盯着晉明琢,語氣不善。
晉明琢心中一緊,嘴上卻嗤笑一聲,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一般:“我蒙你做什麼,閑的沒事麼。”
“别裝了。”
裴朗宜面無表情,“你蒙我的話自己能數得清嗎?要我從頭開始把我知道的給你列一遍嗎?”
被他瞧出來了,不得不感歎這人實在該死的敏銳......
晉明琢也不裝了,平靜下來看向他:“我也不能代替十六歲的自己做任何決定,你也曉得。”
裴朗宜自讨了個沒趣,端起那杯碧螺春一飲而盡。
在他去拿桌上的茶果子吃的時候,忽聽得晉明琢問:“怎麼看出來的?”
裴朗宜看了她一眼,倒是真不習慣同她和氣地坐在這裡說話。
“我昨晚算了一卦。”
他含糊地說了一句,将那丁點大的茶果子抛進嘴裡。
“算出什麼了?”晉明琢緊張地問。
“大兇。”酥脆的果子在齒間被咬碎,裴朗宜重複了一遍褂中所言:“謠言四起,飛來橫禍,背叛反水,小人當道。”
他邊說,邊看着晉明琢的一舉一動,卻見她的反應竟比岑伯父還要小,心下了然。
“你知道這些。”
他笃定地目不轉睛地盯着她。
晉明琢聽完倒釋然了許多,她幹脆地承認:“我知道。”
“那麼,發生了什麼?”裴朗宜問。
“我不知道具體是誰,隻知道是左都禦史手下的人。”
晉明琢臉色晦暗,仿佛回到了那個陰雲密布,大雨連綿不絕的時候。
“他藏的極深,但定然參與了治水的重要決策,先是勾連戶部,昧下了許多的銀錢,緻使修壩的銀子有缺口。但大雨迫在眉睫,岑大人不得不先想法子湊錢,想着之後再細查,但那人見一計不成,又偷梁換柱,動了修壩的材料。”
裴朗宜呼吸一滞。
瞧着晉明琢艱難地攥着桌角,用力到指尖發白地澀然開口:“材料以次充好,修出來的水壩怎麼可能抵擋得住幾十年難遇的大水。”
晉明琢閉了閉眼,還是沒忍住,淚在眼眶裡打轉:“水瀉千裡,橫屍遍野。”
“岑伯父......被前一日還在贊揚他的百姓,活活打死了......”
裴朗宜眼眦欲裂,雙眼瞪得通紅。
他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地低着頭。
晉明琢不知該如何開口。
應該說點什麼的,她想,她畢竟經曆過一次,又比他大一些,面對面前這個尚且年少鋒芒畢露的,聰明又沒受過什麼挫折,以為一切盡在自己掌握的,活得如同人生赢家的,她未來的夫君,她該說點什麼的。
她總得肩負起一個大人的責任。
隻是......晉明琢難過地想,她自己也視這段經曆如夢魇,那曆此劫難唯一立着的人,卻是他。
“别擔心,我......”
她艱難地開口,卻被他地話打斷:“晉明琢,你為什麼不喝這茶?”
他似乎是全然不當回事的,很是好奇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