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有個不成文的慣例,每年的中考狀元要作為新高一的學生代表上台演講。
孟彷舟無所謂地搖頭,“不用上吧。”
壓根沒人通知他。
“不是,這怎麼回事啊?”龍竹茂滿頭霧水。
孟彷舟笑了下,“你問我,我問誰?”
龍竹茂被噎住,随即望向馮津,眼裡滿是求知,“馮老師,為啥不是舟哥上台演講?”
這下輪到馮津語塞了。
這背後的原因,他從行政辦的同事那邊了解到一些,可那又怎麼樣,還不是得揣着明白裝糊塗。
“沒事,以後演講機會多的是,景一多的是舞台和平台。”馮津拍了拍孟彷舟的肩膀,似是在安慰他。
孟彷舟漫不經心地笑了下,“老師,一個演講而已,又不是登基稱帝,不至于。”
“嘿,你這小子。”他語氣風輕雲淡的,聽起來是真的滿不在乎,馮津聽得樂了,合着是自己操着太監心。
龍竹茂在一旁附和,“不愧是舟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剛中考完,古詩詞默寫篇目簡直是刻在DNA裡,熊天熟練地接着往下背,“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是近亦——”
“閉嘴!”馮津忍住笑意,睨了眼調皮的學生,及時打住他們。
他望向主席台,抒了口長氣。
台上講話的女生是副校長定下的,二班的學生,一中初中部直升上來的小學霸,初中三年大小統考,就沒掉下過第一。
按道理,也本應該是她做新生代表發言的,畢竟幾乎每屆中考狀元都花落景一,誰也沒料到,會半路殺出個孟彷舟。
他瞥了一眼身側的少年,隻見他還是和剛才一樣的姿态,下巴微擡,默默注視着主席台。
神色淡然,倒是看不出什麼情緒。
廣播裡清揚婉轉的聲音落下尾聲。
“攀登無需畏難,勇者一往無前,方得俯瞰衆山。未來三年,長路漫漫,希望我們都能成為堅持到最後的勇士。謝謝大家!”
掌聲絡繹不絕,呼嘯而來。
中規中矩的時長,流于形式的内容,以及一個不适格的演講者,不值得如此豐沛的掌聲。
季郁從不将此歸功于自己的演講,按以往的經驗,通常這個時候,離散場也不遠了。
她彎唇,在主席台上微微鞠躬,将演講稿收好,對折,轉身走下台。
副校長特意留在主席台樓梯邊,待她下來後,難掩贊賞:“不錯不錯,季郁同學這個演講很有感染力呀。”
季郁禮貌微笑,“謝謝副校長,我先回班級隊伍了。”
副校長一臉慈祥,點頭,“去吧。”
說是回隊伍,實則是提前溜去食堂買水果撈,省得待會兒人多起來要排長隊。
買完水果,她在食堂坐着。
一開始有零零散散的幾個學生走進食堂,接着是成群結隊湧來的白色人群,而後分流到各個窗口覓食。
季郁又等了好一會兒,仍是沒等來好友時彗,隻好拎着水果盒回班級找她。
逆流而行免不了在人群中推搡擠攘,不僅無法避免肢體接觸,還得忍受夏天人群裡混雜的汗味體味。
想了想,還是不能忍,于是她在食堂又坐了片刻,待人少了點後,便起身要走。
四五米開外,三個男生拐進食堂大門,徑直去了小賣部的冰櫃前。
當一個大高個出現在不遠處,或許旁人會沒察覺,但當三個大高個并排同行,路人的回頭率絕對會大幅度提升。
季郁眉心一動,幾乎一眼就認出中間那張眼熟的面龐,沒有猶豫地走向他們。
“孟彷舟,你今天來參加開學典禮了?!”她的語氣難掩訝異,對着中間的那人開口道。
什麼莫名其妙的問題,不來開學典禮能去哪裡?龍竹茂在邊上聽得一臉懵,轉頭看向孟彷舟,小聲問他,“這誰啊?”
孟彷舟眉眼間閃過偶遇的意外神情,随後平靜地點了個頭。
是打招呼,也是回應她的話。
“你……怎麼沒去做新生代表發言?”季郁追問。
孟彷舟疑惑地“嗯”了一聲,“不是你上了嗎?”。
因這句不經意的反問,季郁倏地語塞,愣了下,沉默地定在原地。
她在深究,這句話的含義。
但什麼也沒解讀出來。
因為語氣裡不帶任何嘲諷,不像在拐彎抹角地表達不滿,甚至過于稀松平常,仿佛這是件微不足道的事。
是很微不足道,但從他口中說出來,卻讓她比任何時候都要難堪。
狀元預備役的季郁在中考滑鐵盧後,名不正言不順地站上了本該屬于勝利者快意高呼的地盤,而面前的敵手,卻用很平常很平靜的态度告訴她——
他沒那麼在乎。
此刻,季郁跟古代被拉下馬的狼狽皇帝狠狠共情了。
那個在結果面前不值一提的分差刻在她腦海中繞啊繞,纏成一團亂線,是再多做對個選擇題,要是某個單位記得寫上,要是作文分數再高一分,要是......
可惜沒有如果,成王敗寇,不問其他。
莫名有點憋屈。
看吧,這就是不坐穩寶座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