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季新南給旅居德國的母親打電話拜年，尤蓁葉打了聲招呼，說了幾句新年祝福和注意身體的套話後便把手機還給丈夫，拿回手機的季新南也沒和母親聊多久，因為手機被女兒搶走了。

“奶奶！”季郁親昵喊人，乖巧讨喜地給老人家輸出吉祥話。

屏幕裡老人笑的眼紋堆疊，連聲應好，語氣格外慈祥，“吃飽了沒？”

“吃了吃了，又吃到了果肉餡的餃子，”季郁忙回，“奶奶，我想吃你做的芋頭排骨了。”

奶奶樂呵呵笑起來，看上去精神頭不錯，“等我回來給你做。”

“什麼時候回來啊？”

“等你開學我就回來了。”

季郁走到客廳，盤着腿舒服地坐在松軟的沙發上，和奶奶絮絮不休地聊起來，都是些細碎的生活瑣事，彙報學習情況，分享好吃好玩的，以及和好朋友遇見的趣事。

聊了快兩個小時，季新南打斷她，說奶奶要午休了，季郁這才識趣地結束對話，和奶奶依依不舍告别。

電視上放着春晚當背景音，尤蓁葉在翻閱最新的時尚雜志，季新南則在浏覽手機訊息，回複商業祝福。

季郁趿拉着毛茸茸的棉拖鞋上樓，窩進自己房間玩手機。

空間動态像被格式化，恢複到節假日的出廠設置模式，不用看都知道下一條是同樣的内容，

每條曬紅包曬年夜飯的動态裡，即便是在抱怨紅包沒多少還被爸媽收走，亦或哭嚎寒假作業原封不動，都掩蓋不住蔓延的熱鬧喜悅的春節氛圍。大家總歸在新的一年，有新的期盼。

時彗在忙着拍新年自拍，找她參謀選完圖後，順帶通知季郁她要去發動态了。

季郁也盡職盡責地履行好友義務，在她動态發出的第一時間，自覺地上了點贊轉發彩虹屁三件套。

除夕夜，全國中學生最活躍的線上陣地莫過于各大聊天群，「喵-612」旅者驿站群裡，鄧易安發了張物理卷。

易安居士：誰要一起連麥刷卷子？

糖衣炮彈：[地鐵老人看手機]

糖衣炮彈：大過年的，别發這麼吓人的東西

彗星撞地球：婉拒了哈

Drew：婉拒+1

彗星撞地球：[鍊接]

彗星撞地球：友友們，新鮮出爐的美照，快給我點贊！

糖衣炮彈：我火速趕到！

Drew：好看！[星星眼]

更宜春：真漂釀！

彗星撞地球：麼麼哒！

彗星撞地球：不知道放假前放的貓糧吃完了沒，大過年的，可别餓着我們大橘二橘小橘

易安居士：這名字......哪個取名懶才取的

彗星撞地球：有意見？

易安居士：[閉嘴]

有bear而來：應該夠，前幾天我去添了點

有bear而來：[圖片][圖片]

是幾個木制貓窩，隐匿在樹叢間，貓糧盆裡面餘糧充足。

Drew：你寒假還去學校給它們搭了窩？

有bear而來：昂，和舟哥龍總一塊去的

你怎麼知道我一米九：位置藏得不錯吧[墨鏡]

更宜春：是挺難發現的[大拇指]

Tulipe：做得好[大拇指]

糖衣炮彈：孟彷舟嘞，咋不吱聲？

你怎麼知道我一米九：舟哥在度過孤獨的刷題之夜

易安居士：@ARK你怎麼背着我們偷學！？

糖衣炮彈：@ARK你怎麼背着我們偷學！？

彗星撞地球：@ARK你怎麼背着我們偷學！？

......

插科打诨間，時光不知不覺流逝，季郁瞄了眼屏幕左上角，二十三點五十八分。

因為對零點的在意，兩分鐘的時間流速在體感上比平常慢了一倍，她盯着時間，為即将遵循的慣例做準備——給時彗發零點祝福。

對話框的新年快樂早已嚴陣以待，樓下電視機傳出倒計時的聲音，天邊絢爛煙花砰砰砰地炸響，時間跳到00:00的瞬間，她兩的祝福随綻放的花火一同送到了彼此身邊。

群裡的祝福也在霎那間噴湧而出，文字像安上了自動發聲的裝置，在齊聲高喊，共同祝願新年好。

不知是誰開了群聊視頻，季郁下意識點進去，龍竹茂燦爛的咧嘴笑僵在屏幕上。

龍竹茂：？

下一秒，屏幕裡又出現了一張白皙立體的臉

看見她在，孟彷舟顯然也有些錯愕，“怎麼回事？”

“哎喲！”龍竹茂拍拍腦門，“點錯群聊了，問題不大！舟哥新年快樂，孤獨的刷題之夜，有我的陪伴是不是溫暖了許多？”

孟彷舟笑着切了聲，“托你的福，正好卡在最後一題最後一問。”

“你美顔哪裡開的？”龍竹茂湊近手機，研究怎麼調試美顔。

“......”孟彷舟：“我沒開。”

熊天加入視頻聊天，“舟哥新年快樂，今晚吃啥？”

孟彷舟轉着筆，“泡面。”

熊天：“太慘了吧。”

“可不是。”孟彷舟漫不經心回。

“我爸媽叫你明天來我家吃飯？”

“不用了，替我謝叔叔阿姨。”

季郁這時候可算明白了，這三人應該隻是打算在他們小群裡打視頻。

離開還是留下？她陷入進退兩難的尴尬中，思來想去，萬一人家不好意思趕她走呢？還是自己識相點點默默離開吧。

正要退出視頻聊天，手機傳來一聲大方問候，聲線偏低，發音清晰，“新年快樂，季郁。”

偷溜的腳步打了個滑，季郁瞥向屏幕，呵呵一笑，“新年快樂啊。”

男生屈肘撐着頭，另一隻手閑散地轉筆，深邃透亮的眼睛注視着聊天界面，目光卻好像透過屏幕，直直望過來。

這讓季郁産生一種錯覺，看着屏幕裡的眼睛，如同在對視。

其他人陸陸續續點進視頻，鄧易安劈頭蓋臉地譴責孟彷舟刷題不帶他，唐淩穎和阮知汝以及時彗興高采烈地打招呼，一時之間，視頻聊天叽叽喳喳的，堪稱混亂。

季郁保持緘默，聽大家喋喋不休的閑聊，cue到她才開口說兩句，中途因為他們實在是話又多又密，她拿着平闆刷起了娛樂新聞。

這次突如其來的視頻群聊，不知不覺持續到淩晨一點多，最終衆人在“都洗洗睡吧”的散場聲中退場。

季郁回過神瞥向屏幕，發現視頻聊天竟然沒有自動切斷。

孟彷舟還在連線。

估計和她一樣，把手機架在一邊開小差去了，她拿起手機預備挂斷，指尖卻懸停在屏幕上方，遲遲未落下。

隻剩兩人的緣故，屏幕裡的他們各自占了半壁江山，孟彷舟手機擺放的距離有點遠，能看見桌面和完整的上半身。

寬大的藍黑色連帽衛衣，領口處露出裡面的白色打底衫，黑色頭戴式耳機裡不知流淌着什麼音樂。

男生微微偏着頭，台燈暖色的光暈描摹他的側臉輪廓，長指握着筆尖在紙面遊走，留下一行行力透紙背的字迹。

季郁盯了好一會兒，這件衛衣版型不錯，找他要個鍊接？耳機很百搭，去年她差點要買同款的銀色。手指瘦長，骨節分明，挺好看。卷面整齊，看得出寫了一手好字。

還有......臉也挺好看的。

她為此刻目光的停駐找到了無可反駁的絕佳理由，誰讓畫面太養眼！

所以！真的不怪她不舍得關掉！

與此同時，晚上如流水般從耳邊流過嘈雜對話，有一股卻忽然回流，在腦中驟然盤旋成漩渦，抽走她的神思。

尤蓁葉提過，孟彷舟好像是住在他姑姑家，為什麼年夜飯要吃泡面？

結合他的過往經曆，季郁大腦無可避免開始腦補一些幾分爛俗又幾分殘酷的現實劇情，離世的家人，刻薄的親戚，寄人籬下少年，日子肯定不好過吧。

想到這，她的雙眼沾染了幾分同情的濕潤，不自覺地長歎了口氣。

“嗯？”對面的男生倏地擡起頭，目光通過某種介質定格在她身上。

“诶！！”季郁心跳一慌，眼神和雙手都失去控制，險些打翻手機，“你不是戴着耳機聽歌嗎？”

他忍俊不禁，“耳機連的手機藍牙，聽見了。”

還好剛才沒有自言自語，季郁拍拍胸口。

她穩住心神，一本正經道：“看來學習的誘惑力很大嘛，這麼沉浸。”

男生彎起唇角，反将她一軍，“那你呢？看什麼這麼出神？”

季郁莞爾，“你可以猜一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