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媽媽。”季郁還是心軟了,剛才已經往她心窩子戳了一刀,她不敢再往裡加深一寸,她軟下态度,好聲好氣商量,“能别讓展心跟着我了嗎?”
尤蓁葉似乎在做心理鬥争,掙紮了很久,最後點了下頭。
“這件事就先這樣,說說另一件事吧。”
尤蓁葉将側臉處淩亂碎發挽到耳邊,即便剛才落了下風,她也能整頓好狼狽的局面,不動聲色地為自己拌回一成,重新掌控局面。
季郁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經過告訴她,尤蓁葉隻做傾聽,中途沒有打斷她,最後隻是說:“你做的沒錯,但以後有什麼事情,要早點和我說。我希望你需要找人解決問題時,第一個想到的是我們。”
“對了,月考準備得怎麼樣,下周三就要考試了吧。”
這就是尤蓁葉,忙得腳不沾地,還記得她考試時間。
季郁沒有往常的底氣,無法說出“放心吧”三個字,她扯了扯唇角,“加油吧。”
“這段時間媽媽很忙,注意力沒多少放在你身上,你自己多用心點。今天是開會中途跑過來的,”尤蓁葉面色平靜,用那春風般溫柔的聲音告訴她,“以後,别的事情少摻和,讓該處理的人去處理。”
季郁一股無名火上來了,她為什麼不能做?該處理的人又是誰?憑什麼别人該處理?
剛剛尤蓁葉明明說有事情要找她,現在又說自己很忙,讓她少惹麻煩。
做家長的都這麼矛盾嗎?
“你忙你就别來了,你讓爸爸來啊!”
季郁破天荒地甩臉子,頭也不回地下了車。
車門砰地一聲關上,第一次被女兒甩臉色的尤蓁葉,此刻臉色也不太好看,她握着方向盤,唇線緊緊繃成一條平直的線。
但又覺得季郁說的有道理,心頭感到好氣又好笑。她拿起電話,不複剛才面對女兒的從容,氣急敗壞地對着那頭的人說。
“季新南,你還要不要管你女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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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調查,圍堵孟彷舟的那個校外混混,是之前被通報的施至傑買通來找他“算賬”的,趙韋新也不無辜,他參與其中,算共犯。
警察在那個混混手機裡看到了他們三個群聊記錄,施至傑買兇的動機竟然隻是“看不慣這些好學生,真以為自己做了天大的好事,是什麼大英雄啊”,後面在趙韋新和施至傑兩人的聊天記錄裡,又看到他們分享的大量偷拍照片和網站鍊接。
幾個涉事學生的班主任和家長在會議室,神色沉重,警方出具的調查結果,事實證據充分,家長不得不認。
最後校方做出了處理結果,趙韋新和施至傑被勒令退學。
馮津把這個消息告訴孟彷舟的時候,多提了一句,“在校外多注意點。”
他歎氣,唏噓現在的學生都怎麼了,小小年紀就不學好。是家庭教育的失敗還是學校教育的失敗,又或者是社會教育的失敗?
這還是景城最好的中學的學生,他不敢想象沒被看到石頭縫裡的另一面,還有多少更加不堪的情況。
說回學校教育,這些學生明明在同一所學校裡,享受着優渥教育資源,有人就能利用時機和環境,得到提升,有人卻不以為意,肆意揮霍?
教書育人。他教了幾年書,也隻是上課講題,至今也沒法弄透這育人的玄機。再者,看看現狀,光憑應試教育裡的埋頭教書念書心力交瘁的師生們,到底怎麼更好地做到育人呢?
學生們最終能成長成什麼樣,真不是他一個人決定的,是各方面因素合力的結果。
好在一班孩子都是讓他省心的。隻要學生善良正直,成績怎麼樣都好說,他真不在乎那些有的沒的,況且一班的孩子成績也差不到哪裡去,主要是看比較對象。
他也是應試教育過來的,知道學生的辛苦,現在也知道老師的難處。他能做的就是在做一班班主任的這幾年,在學生們人生的那杯水裡,不斷地多灌溉些幹淨的清澈的水進去。
“老馮,讓你費心了。”這段時間馮津沒少因為他的事折騰,孟彷舟真心謝他。
“知道就好。”馮津悠悠睨他,“對了,你回教室叫下許成豐,讓他晚自習下課過來找我。”
“怎麼了?”孟彷舟問。
馮津擺手,“我問下他母親身體情況。”
那為什麼非得下課才過來?孟彷舟心裡疑惑,但也沒多問,說了句好就回教室了。
也就十來分鐘,晚自習下課鈴便響了。
許成豐敲門進來,“老師。”
馮津摘下耳機,“诶,過來一下。”
他從桌子底下拿出一個的袋子,裡頭有兩個塑料袋,一袋裝着燕窩,一袋裝着人參。包得不太精緻,但東西卻是一些人眼裡很珍貴的補品了。
許是知道他的号碼,許成豐的父母為了感謝他,往學校給他寄了一大袋土特産。馮津接到收發室保安的電話,費老大勁抗回了教職工宿舍。
打開看,裡面是一些花生地瓜特色醬闆鴨之類的東西,再一看,還有一袋燕窩和人參。
馮津還挺傷腦筋。
倒沒有瞧不起家長的用意,說實話,很多學生家長目的也算純粹,給老師送禮無非是表示心意和感謝,希望老師在學校多關照一下自家孩子。
但他不能收,學生家裡的情況他了解。不過,情況好不好都不能收。
“特産我就收下了,替我謝謝你父母,”馮津把袋子推到許成豐面前,“這些老師就不用了,你媽媽身體不好,你寄回去給她吃吧。”
看清桌上的東西,許成豐漲紅了臉,“老師,我不知道。”
馮津站起來,拍了下他的肩膀,發現繃得老緊了,他揉了揉給他放松。
“沒事,你父母也是一片好心。”他把袋子塞到許成豐手裡,拿起包和鑰匙,攬着他的肩膀往辦公室外走,“我前天早上蒸了兩個地瓜,還挺甜,自家種的嗎?”
“對,有幾畝地種的都是地瓜,紅心的甜些。”
馮津帶他繞去了操場,問起他家裡的農作物,養了什麼牲畜家禽。他教生物的,說到植物動物這些便有話可說,對話基本上都是他在叽裡呱啦說個不停,許成豐話不多,問什麼就回什麼。
走了幾圈,聊些有的沒的。最後分别的時候,馮津看着這個全班最刻苦也最能吃苦的學生,笑了笑。
“人生不會一直那麼難的,你看,你媽媽這不慢慢好起來了。偶爾也放松一下,别讓自己壓力那麼大。”
教學樓的燈光漸次黯淡下來,幽暗的操場上,許成豐眸光閃爍。
他捏着手裡的袋子,心中的無措化作此刻的平靜。
“謝謝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