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最後一門英語考完,離放學還早,語文老師拿着連夜批改完的卷子,給大家講評這次試卷的作文。
放學後,季郁去英語老師辦公室拿印着聽力原文的答案卷。
抱着數好的一疊卷子,她支支吾吾地開口:“鄭老師,我今天晚自習想請個假,您可以...幫我簽個字嗎?”
在老師面前扯謊請假,她還是有些心虛。
假條通常都是班主任簽字的,但鄭笑榮比較好說話,一二班學生在找不到班主任簽字時都來找她代簽。
“馮老師不在啊?”鄭笑榮想也沒想,接過假條看了眼上面的理由,身體不适,關心道:“哪裡不舒服?”
“我...”季郁這幾天正好感冒,說話帶着濃重的鼻音,“那個......”
“感冒了,”鄭笑榮看她滿臉通紅,皺着眉頭,“看起來像發燒了呀。”
其實季郁隻是來的路上喉嚨癢得不行,咳嗽不止,整張臉都咳得臉紅,到現在還沒褪去。
她吸吸鼻子,不敢看鄭老師那雙滿是關懷的眼睛,“可能吧。”
鄭笑榮行雲流水地簽上自己的大名,把假條遞給她,“早點回家休息吧,我會和你們班主任說的。”
“謝謝鄭老師。”
回了教室,其他人兵分幾路,從别的老師那裡順利搞到假條,大家“光明正大”地收拾書包準備離校。
“我在晚聞女神那裡軟磨硬泡好久才搞到的,翹個晚自習真不容易。”鄧易安捏着假條,訴說着自己溜這一趟多麼不易。
他不敢找石磊,轉而去找化學老師,但石磊威名在外,高晚聞也不敢随便給他簽字。
“那你别來。”熊天笑怼他。
“我不。”
“宋老師很爽快就給我們簽了,”阮知汝揚了揚手裡的假條,她和唐淩穎是找宋清歡簽的,“簽的時候還問我們今晚去哪裡玩,吓死我們了,然後她笑眯眯說她當不知道。”
“宋老師也是剛畢業的大學生,她還能不懂咱們?”龍竹茂道。
“你找誰簽的?”季郁瞥了眼孟彷舟手裡的假條,他攤開給她看,“鄭老師。”
“好的,數學課代表,”季郁莞爾,“我也是鄭老師。”
“猜到了,”孟彷舟做對題一般,得意地揚眉,喊她:“英語課代表。”
季郁輕哼,果然,大家都去找自己關系好的老師簽字。
等了一會兒,林綠宜找她們十八班班主任簽好字後,來一班和他們彙合。
“來來來,拍張照紀念一下。”唐淩穎拿起相機。
衆人圍成一圈,伸出假條,拍照打卡。拍完照,龍竹茂把大家的假條收起,一疊交給學委,囑托她晚自習的時候幫忙拿給馮津。
學委一眼就識破,“好家夥,你們集體翹晚自習啊!”
“哎,别亂說啊,我們可是有假條的啊!”龍竹茂“義正言辭”地強調。
六點多,天色已然暗下。
馬路兩側的路燈亮着暖黃的光,寒風蕭索,剛出校門就毫不留情地拍打在他們臉上,然而凜冽的秋風吹不涼少年人的激越心情,一個個腳步輕快,笑容洋溢。
直到不遠處,兩道相攜的身影逐漸趨近。
鄧易安有些近視,眯着眼睛道:“前面那人有點眼熟。”
龍竹茂和熊天往前方瞄去,同時瞪大了眼睛,這不年級主任嘛!
兩人異口同聲道:“快跑啊!”
衆人一聽,撒腿就是跑。
一群沖出籠子的飛鳥,自由地撲棱着白色翅膀,肆意穿行在夜晚的天空下。
少年人的衣擺在風中蕩起波浪,發梢揚起躍動的弧度,拉長的身影掠過一杆杆街燈,直至被地下通道的坡道入口吞噬。
接連不斷的腳步聲在空曠的地下通道回蕩環繞,而後漸漸平息。
阮知汝喘着氣扯住唐淩穎,“跑不動了。”
季郁松開林綠宜的手,拍拍起伏的胸口。
從地下通道上去時,商茹謹慎地朝對面看了看,确認警報解除後,向身後的人們招手,示意可以上到地面了。
總共九個人,龍竹茂和孟彷舟熟悉熊天家飯店的具體位置,于是他們三人各自在打車小程序上叫車。
龍竹茂道:“誰跟我一輛車?”
唐淩穎和阮知汝手挽手,把商茹拉過來,“我們三個坐後排。”
女孩在一塊,拆散也不好,龍竹茂點點頭,“行吧。”
熊□□其他人道:“那誰跟我一輛?”
商茹拱了拱唐淩穎的胳膊,唐淩穎和她對視一眼,站出來,“那就鄧易安和你一輛,綠宜和季郁跟孟彷舟那輛。”
說完,她打了個響指,“OK,就這樣。”
商茹微笑着點頭,表示認可。
大家也沒意見。
去熊天家的飯店車程大約25分鐘,司機看到他們的目的地,饒有興趣地攀談,“你們去的這家‘喜滋味私房菜’,我前些天拉了幾波客,也是去這裡的,一問是什麼美食博主在網上推薦了這家店,你們是不是看了那個美食博主的視頻才去的?”
“我們吃過好多回了,東西挺不錯,師傅您有空也去嘗嘗。”孟彷舟與師傅笑談,不動聲色給熊天家拉客。
“要得,聽說那家店味道挺辣,我這人就愛吃辣,下回一定去吃。”
“太好了,我也愛吃辣!”林綠宜在後排兩眼放光,吞咽口水,“不過——”
“店裡也有不辣的菜。”孟彷舟側過頭,朝後排道。
“那就好,不然季郁可能會辣到受不了。”
畢竟是翹晚自習,車裡有師傅在,他們閑聊幾句便不再說話,各自玩手機。
林綠宜見季郁幹坐着,怕她無聊,拿了個耳機問她聽不聽歌,季郁搖頭,随即也從書包裡掏出手機。
一開機,就收到消息,幾分鐘前的。
ARK:你還不舒服嗎?
季郁愣了幾秒,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臉上微微發燙。
下午考完英語,她一回教室把試卷放桌上,就去了洗手間。
回教室路上,孟彷舟在後面喊了她一聲,追趕上來。
季郁詫異回頭,問他:“怎麼了”
“你錢包掉了。”
“錢包?你确定是我的?”
“對啊,從你外套口袋溜出來的。”
可是她根本沒帶錢包,思忖片刻,季郁立刻想到了什麼。
這時,男生張開手,把抓在手裡的物件展示給她看,一個方方正正的帆布小包。
“......”季郁沉默一會兒,“這不是錢包。”
“嗯?”他眼神似乎在說,不是錢包還能是什麼?
其實可以不回答,但季郁那會兒覺得說了也沒關系,于是告訴他,“這是衛生巾收納包。”
男生瞬間怔愣,啞然半晌,有些不知所措。
場面一下子陷入難以形容的尴尬。
“不好意思。”
手裡的東西如燙手山芋一般,孟彷舟飛快把帆布包放回季郁手裡。
“不用不好意思。”看他耳尖紅得不像話,季郁笑了笑,把東西塞回口袋,淡定道:“你幹嘛,又不髒。”
季郁很喜歡囤衛生巾,原因無它,隻因廠商實在太過狡猾,将包裝設計得十分精緻可愛。每次生理期,面對折疊成小塊的包裝精緻的衛生巾,受激素影響的心情也能稍微好點。
孟彷舟忙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開玩笑。”
......
本以為這事就過去了,誰知他忽然這麼問起她。
季郁打字回他。
Tulipe:我沒有不舒服!
ARK:你看起來情緒不太高,我以為...
Tulipe:不是因為這個
Tulipe:剛剛我和笑容老師請假的時候,向她撒謊了
Tulipe:她以為我生病了,還關心了我幾句
ARK:這要怎麼辦才好呢[思考]
Tulipe:我都做了,覆水難收,過了就過了
ARK:某人嘴上這麼說,可表現得卻不是這樣的,估計得難受很久了吧
Tulipe:你又知道了?[叉腰]
ARK:又?
Tulipe:我可沒說過我不吃辣
ARK:這不難猜啊
Tulipe:?
ARK:上次沒吃成的那頓飯,你選了一家口味清淡的店,這次大家提說去熊家吃飯,你對菜品興緻缺缺,應該是對辣菜不太感冒
ARK:我沒猜錯吧?
Tulipe:哦,超級偵探
ARK:認真辦案
季郁無聲地笑了下,擡眼看向斜前方的副駕,瞥見男生側臉唇邊揚起的弧度。
ARK:既然不想吃,為什麼還要來
拒絕集體活動對季郁而言不是難事,一頓飯而已,去不去沒那麼重要。
但,為什麼還要去呢?
撒謊請假也要去。
是盎然的氛圍驅使,還是别有意圖?
季郁也無從得知。
那時,唐淩穎和阮知汝滿眼期待地等待着她的回答,她不忍心拒絕。
再更隐秘一點想法,或許是想去看看熊天家的醬豬肘子到底是什麼味道,和他一起,去嘗嘗他在他朋友家吃過無數次的菜肴。
Tulipe:誰說我不想吃了
Tulipe:醬豬肘子還能有多辣?
季郁聽到前座傳來的一聲低笑。
ARK:你到時候就知道了
車子到達目的地,在馬路邊停下。
孟彷舟帶着她們繞過一排飯館,拐進裡邊的街道,最後在一家亮着LED燈招牌的店門口駐足。他駕輕就熟地帶着她們上到二樓包廂。其他人比他們先到,已經落座,見他們姗姗來遲,嚷嚷着怎麼這麼慢。
三人在最外邊留出來的空位坐下,龍竹茂把燙好的碗筷轉向他們,“你們拿下碗筷。”
“看看,吃啥?”熊天把菜單給他們。
林綠宜看了大家打鈎的菜品,都是自己想吃的,沒有補充的,把菜單遞給季郁。
季郁一看菜單,不由咋舌。
大家都挺能吃辣,點的菜無一例外都是重口味的,圖片上的菜盤裡紅豔豔的一片。
“蝦仁蟹黃豆腐大家吃嗎?”她問。
沒人說想吃,但幾人回她,“點上呗。”
好吧,全桌隻有她一個人口味清淡。
景城的本地菜偏辣的,座上幾乎都是本地人,好辣實屬正常。
隻是尤蓁葉吃不了辣,季新南配合着妻子的口味,鮮少在家吃辣,因而季郁從小到大的飲食習慣也受此影響。
她點了道菜意思一下,就把菜單遞給孟彷舟。
林綠宜忽然揚手,笑意款款,“再加個粉蒸芋頭排骨,行不行?”
熊天忙道:“這可香了,得點上!”
季郁本人對吃什麼不是很在意,但她知道林綠宜是顧忌她的口味,才要求加這道菜的。她在桌下抓着林綠宜的手,晃了晃,林綠宜也晃了晃她的手。
孟彷舟拿到菜單,在上面勾了幾道菜,把最終勾選完畢的菜單給熊天。
“我去讓我爸上菜。”熊天起身,瞄了眼他勾的菜,一臉錯愕,“糖醋裡脊,蛋蒸肉,炒秋葵,你轉性啦?你不是無辣不歡嗎?”
季郁眼睛眨了眨,看向他。
“最近上火了,吃點清淡的。”孟彷舟注意到身側的視線,瞟了熊天一眼,“不行嗎?”
“行吧。”熊天犯嘀咕走開了。
五分鐘後,熊爸和熊天端着菜盤上來,衆人起身,禮貌喊人,“叔叔好。”
“都坐下,都坐下,”熊爸放下菜,熱情地笑起來,“大家都是我崽的同學,别客氣,在這裡吃好喝好啊!想吃什麼随便加,叔叔給你們做!”
唐淩穎在十三中開家長會時見過熊爸幾回,熟絡道:“叔叔您這麼忙,我們還來叨擾,真是不好意思了!”
也确實叨擾,現在正值飯點,店裡都是客人。
“哎,别說這話!你們來我高興!我先去炒菜了啊,”熊爸拍了拍熊天的胳膊,“崽兒,好好招呼你們朋友啊。”
之後,店裡的服務員陸陸續續把菜端上來,座上響起捧場的“哇”聲一片。
“手機先吃!”阮知汝元氣滿滿地站起來,舉起手機拍照。
唐淩穎也忙不疊拿着相機拍拍拍。
辣椒的辛香彌漫整個包廂,滿當當的菜肴色香味俱全,勾得大家垂涎欲滴。最矚目的要屬那一大盤淋上鮮紅辣椒油的麻辣兔頭,熊天轉動桌子,招呼大家開吃。
饞蟲勾引,大家迫不及待戴上塑料手套,抓起兔頭啃食。
“哇,太好吃了吧!”鄧易安張着沾滿紅油的嘴,用誇張的語氣感歎。
林綠宜小口小口吃得極斯文,點頭贊同,“真的很有味道,椒香四溢,辣味濃郁。”
“誰還沒拿?”兔頭是一人兩個的,商茹辣得“斯哈斯哈”,見盤子還剩兩個,問大家,掃了眼看見季郁餐盤空蕩蕩,轉向她那裡,“季郁,拿一下哦,清盤子。”
“很香的,你可以試一試。”孟彷舟說。
季郁抓着兔頭,遲疑幾秒,“我有預感,吃不掉。”
“那你可以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