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過後，一班同學把玻璃窗戶上的舊貼紙撕了，換上紅色喜慶的新年主題貼紙，那張“全家福”和校長寫的大大的福字分别被貼在了前後門的門闆上。

班裡人逢人便炫耀，那是校長題的字。後來，有别的班的同學在食堂遇見校長，提了這件事，直言羨慕，仗着校長平易近人，便厚着臉皮半開玩笑地問校長能不能給每個班都寫福字，校長笑呵呵答應了。

本以為校長就是嘴上說說，沒想到為了端水，還真給所有班級都寫了張福字。再之後，這件事被學校宣傳部公衆号推文報道後又被本市記者報道了一遍，一時之間，傳為美談。

元旦假期前最後一天上學日的傍晚，雙旦晚會在禮堂舉行。商茹自習課提前去禮堂後台化妝，因為漏了一袋道具在班級，放學時匆匆跑回班級拿。

她還沒換上華麗繁複的裙子，但季郁從她的妝造認出了她要表演的角色，“Aloysia？”

商茹眼睛一亮，“啊啊啊是的！你也看過法紮！”

季郁點頭，問：“你唱哪段？”

商茹吟唱了幾句，季郁聽出來了，“《Bim Ban Boum》。”

“是的！”商茹打了個響指。

教室外，音樂劇社的同伴還在等她，兩人簡短地聊了幾句，商茹便拿着道具袋倉促離去。

唐淩穎拿着相機來找阮知汝，“阮阮，我東西收好了。”

阮知汝書包收拾好放椅子上，從抽屜的一本書的扉頁裡翻出夾在其中的門票，“走。”

“季郁，這個給你。”要出發之際，唐淩穎拿了點東西給季郁。

玻璃管碰撞，發出清脆如風鈴的聲音，季郁意外地看向她。

唐淩穎解釋道：“無色的那管是上次校慶我讓你聞的無花果香，淺粉色的那管是櫻花香，淡藍色的那管是桃香。”

阮知汝在她面前晃了晃手腕，淡淡的馨香襲來，“我中午在宿舍噴了粉色那管，櫻花香很好聞哦。”

季郁記得，唐淩穎買了好幾瓶她偶像黎嶼代言的香水，她收下，朝她道謝。

謝什麼，你還送我字了呢”唐淩穎一看時間，拉着阮知汝的手風風火火地沖出教室，留下句“不說了啊，搶位子去了”就跑遠了。

禮堂的座位隻劃分了幾個區域，沒有具體的座位号，她們兩的門票在c區，位置在中間，打算提前進禮堂占個前排視野好的位置。

桌子因為女孩急切地動作被撞了下，裝着香水的玻璃管在桌面滾了幾圈，即将滾到邊緣掉落之際，季郁一把抓住握在手心。默然幾秒，把東西放進了書包裡。

雙旦晚會讓近期緊張複習的景一學子們得到片刻的喘息和放松，班大多同學都領了票去看晚會，教室空了一片。

季郁整理好要帶回家的書本、筆記本和作業卷，背着書包出教室，準備回家。

走廊邊，男生站在欄杆前，仰頭看向遠處的天空，神情過于專注，安靜、獨立，像座巍然不動的希臘雕塑。她腳步一頓，将視線轉向他目光所及之處，天幕最後一抹猩紅的如火光般的晚霞，正逐漸被黑夜吞噬。

季郁恍惚了一下。

很久沒有認真看看景城傍晚的晚霞了。記憶裡，上次見到這樣瑰麗景緻，已經是幾個月前。

男生似乎沒有注意到她在身後，目不轉睛地盯着流動的雲霞。季郁眨眨眼，想到他們一起在辦公室在的連廊邊看晚霞的那天，他好像也是這樣，不等到霞光徹底褪去就不肯挪步離去。

季郁在他身後默默停留了一小會兒，随即靜悄悄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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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時，尤蓁葉見季郁在家，疑惑道：“今天不上晚自習麼？ ”

“晚上有雙旦晚會。”季郁吃着飯，掀起眼皮，回她。

尤蓁葉最近忙得暈頭轉向，無暇細細過問季郁在學校裡的事，看了眼日期才後知後覺，年底到了，景一每年的雙旦晚會如期而至。初中部也有，往年季郁都是台上表演的那個，高中以來倒是沒怎麼參加過什麼晚會演出。

但去年高一那年的雙旦晚會她有去觀看。尤蓁葉記得，她回來後還和她興高采烈地說，有個女孩芭蕾舞跳得特别好看，在一群人裡，動作漂亮得不像話。

“今年怎麼不去看了？”她拿了個空碗，舀了碗玉米排骨湯放到女兒面前。

季郁執筷的手一頓，無味地嚼着飯粒，“不想看。”

尤蓁葉還想和她說點什麼，季郁草草吃了兩口菜，就上樓了。尤蓁葉視線落在桌上那碗湯裡，不由微微蹙眉，湯一口沒動，以前不是最愛喝這個嗎？

元旦假期的作業，在學校已經完成大半。

季郁回到房間，整個人就黏在書桌的椅子上，馬不停蹄地繼續寫題，剩餘的數英化的作業卷完成時，已近零點。

連刷三套卷子，腦力與精力好似被榨取殆盡，徒留一具僵硬的軀殼還在台燈下，面容枯槁，眼皮耷拉。

她去浴室洗了個熱水澡，頭發又長又厚，一吹就得半小時，不想浪費時間，她用幹發帽吸收完水分後，調整空調出風口的方向，用熱風吹幹頭發。

暖風呼呼吹着，冬夜室内的暖意令清醒的神識又開始渙散，眼裡的字迹變得模糊。

頭重重往下一沉，她迷糊糊睜眼，騰地起身，去廚房冰箱裡取了半杯冰塊，又去咖啡機邊接了半杯咖啡。

過筆記本知識點熬到半夜，胃裡一陣泛酸。

季郁想，可能是最近晚上咖啡喝多了。

她又猛灌了一杯溫水，喝得急，氣管嗆到，咳嗽不止。咳了幾分鐘後，面色和脖子都通紅一片，才終于緩過來。她拾筆，對錯題本進行二次複習，整理歸納題型和考法。

眼皮越來越沉重，她揉揉太陽穴，搖晃了幾下腦袋。目光觸及桌面收納架上的白色的玉石印章，她放空幾秒，決定找點事做，轉換轉态。

她抽了張素白的紙，用鋼筆随手寫了句“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在上面，取過印章，壓上印泥，核對好印章的方向，她在落款處尋了合适的地方，蓋上印章。

季郁兩個字，以小纂印刻，上下排列，工整有序。筆畫的顔色均勻，朱紅色點綴在黑白畫面之間，既是筆者的印證，也是構圖的平衡。

滴答。

一滴暗紅色的粘稠液體落到紙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