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輕輕咳了一聲。
下一秒,孟彷舟手轉了個方向,和她呈握手姿勢。
他晃了晃,“和好了。”
毫無半點旖旎,像在商務洽談。
季郁呆怔,愣愣地眨眼:?
飄在空中的少女心泡泡頃刻間破裂,灑下無盡小液滴。
她又羞又惱,飛快抽回手,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孟彷舟懊惱地撓撓頭,剛也就一瞬間的事,沖動之下不受控制地握住她的手。他推着礙手的山地車,闊步往前追趕季郁。鍊條吱呀吱呀,他深吸一口氣,轉頭瞥向空蕩蕩的後輪處,心道早晚得換了這輛車。
幾分鐘後,季郁驅散掉心裡那點别扭,開口道:“你這周回家還是回出租屋?”
孟彷舟回:“出租屋。”
“哦,你不是每個月回一次家嗎?現在都月底了,你還不回?”
“記這麼清楚,你每周監視我?”
季郁應聲,“對啊,在你身上裝監控了。”
孟彷舟笑,“回不回都無所謂。”
回去反而不自在。
大部分時間,小布丁都是安安靜靜做自己的事,耐不住孟正總是吵吵嚷嚷,孟青麗三番兩次讓他低聲些不要吵哥哥學習,孟正怎麼會乖乖聽話?
每當這時,孟青麗便會呵斥他幾聲,姑父護犢子得很,對兒子過分寵溺,駁姑姑,說她這是在打壓孩子的天性,又陰陽怪氣說着,又不是天天中考高考。
高一剛開學的某個周末,同樣的情況再次發生。
孟青麗那時生氣極了,怕孟彷舟聽見,壓着聲音,訓斥姑父是個白眼狼,“彷舟中考完為了賺錢去做家教兼職,你倒好,為了讨好領導,擅自替彷舟應下了給人家小孩補課的事,彷舟說什麼别的話了?你喝了幾兩酒,開了句海口,害得彷舟來回公交車兩個多小時,給人白白補課一個半月,倒是替你賣人情了。”
“我向上管理,是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能早點漲薪升職。我平時好吃好喝招待他,我又沒虐待他。”
“招待?蔣中生,我告訴你,彷舟不是客人。彷舟奶奶嫁給我爸後,對我那麼好,什麼都沒要,讓我爸把我接到景城念書,結婚的時候說我一個女孩子沒有依仗,把這裡的房子給我。他那麼小就沒了爸媽,我爸現在又走了,我是他親姑,我的家就是他家!”
“他是你親侄子,你是他親姑,我把他當客人客客氣氣招待着,還有錯了?再說了,他上大學,成年了總要搬出去,你不能讓小正長大還和妹妹睡上下床吧?”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孟青麗歎口氣,“算了,我對你這樣的人不抱太高的期待。”
“我這樣的人,我什麼樣的人?”
“......”
家裡隔音一般,盡管他們克制了音量,情緒激動時往往還是控制不住,孟彷舟其實都聽到了。
平心而論,姑父對他雖不親近,但的确客客氣氣。有時孟青麗炖了湯沒空送,便會讓姑父送過來,他嘴上牢騷幾句,仍舊會為他跑一趟。
他向來是有話直言的性格,孟彷舟不知他一些話是有意或是無意,落到耳朵裡,便句句都會記在心裡。
人性複雜,且他說的不無道理,孟彷舟對他沒有任何埋怨。
隻是想着早點成年,早點獨立,讓孟青麗少為他操心。
夜風襲來,地面拉長的兩道影子在緩緩移動。
“你怎麼了?”季郁問。
孟彷舟回過神,“嗯?”
“感覺,你剛才有點低落。”
那點微妙的情緒變化,她捕捉到了。
兩人走到校門口,孟彷舟越過她的問題,“龍總他媽在醫院,我去看看。”
季郁驚訝,“哪裡不舒服?”
“腳崴了,就在景大附醫。”
“那你快去吧,”季郁指着路肩停的一輛車,“我先回家了。”
“嗯,下周見。”
-
曾經有位物理老師告訴他們,大考大玩,小考小玩,不考不玩。每天好好學習,考試臨陣複習之時才會更加從容。
考試前心安理得去玩耍這種事季郁做不來,認真複習還是有必要的。
隻是複習的時候不複之前的壓力山大,也不硬逼着自己去執行過分嚴苛的計劃,以至于本末倒置,影響狀态。
這次月考,她是第二。
不知是否因心态轉變的緣故,季郁萌生一種更輕松就拿了更好的成績的錯覺。她開始認為,考試有時候是不是和運氣沾點邊?
開學考成績空缺,參照上學期末,是進步的,盡管她的目标有且隻有第一。
但她開始學着坦然面對目标落空的低落,告訴自己成績起起伏伏很正常,力勸自己保持平常心。
出發春遊的前一晚,季郁收到了一條久違的消息。
讓她失眠了半個晚上。
即便如此,困倦依舊無法掩蓋翌日出遊的欣喜。
她神清氣爽地起了個早床,帶着輕便的旅行背包,去到學校。
這次春遊學校放棄一些花裡胡哨形式主義的活動,回歸質樸與純真,讓學生到遊樂園放肆玩樂。
上大巴車時,熊天看了又看,對着坐在前排雙人座的孟彷舟,疑惑道:“你坐錯位置了吧?”
孟彷舟戴着欸耳機,睜眼說瞎話,“我暈車,你兩坐後面。”
“你暈什麼車,你——”熊天話還沒說完就被龍竹茂蠻力拉走,驚訝問:“你幹啥?”
這傻孩子,龍竹茂把他頭轉向後邊,“兒子大了,家長要給他留點私人空間。”
“......”被占便宜的孟彷舟笑嗤,“滾!”
熊天納悶極了,直到他看見季郁坐到孟彷舟邊上,他看看那邊,又看看龍竹茂,眼裡寫着“什麼情況”四個大字,“他兩,嗯?”
龍竹茂老父親般晃頭歎氣,“兒大不中留啊,熊崽。”
這邊,唐淩穎和阮知汝本打算拉着季郁坐後排去,不曾想,她們路過前排時,季郁一臉淡定地坐到孟彷舟旁邊的靠窗位置。
“我坐這裡。”她朝兩個女孩道。
阮知汝一臉驚訝。
唐淩穎兩眼放光地咬着手指:媽呀!好激動!
大巴車啟動後,季郁取出耳機聽歌,扯了扯孟彷舟的衣袖,對方側目。她把屏幕轉向他,點開網易雲音樂的一項功能。
“要不要‘一起聽’?”
“怎麼弄?”孟彷舟問。
“你帳号是什麼?”
“ARK-M。”
“好的,我關——”搜索出用戶主頁後,季郁看着頭像下方的“回關”兩個字,一愣,指尖指着那裡,“你什麼時候關注我的?”
少年心事被撞破,孟彷舟一時無言。
良久才吐出三個字,“不記得。”
季郁憋笑,跳過詢問他意見的環節,随機播放自己的歌單,而後打開降噪模式,将車廂内聒噪的交談聲隔絕在外。
幾首輕柔舒緩的音樂連續播完,季郁轉頭看向孟彷舟,發現他靠着座椅睡着了。
少年後腦勺枕在椅背,脖子因仰靠的姿勢更顯修長,晨光從玻璃窗透進車廂,勾勒着他側臉的輪廓,峭直的鼻梁,刀削的下颌線,微凸的喉結。
他雙臂交叉環抱着,雙眼緊閉,睫毛在眼睑下方,齊刷刷的一片。不知是在凝思還是淺夢,雙唇緊抿,眉心擰着。
唐淩穎拿着包大袋蝦片分給周邊同學,站起來走到季郁座位,喊人的話剛到嘴邊,看見座位上的情景後,瞬間噤聲。,悄摸回了座位。
季郁就這樣,手肘支在窗邊,托着下巴靜靜欣賞着孟彷舟的睡顔。
“不皺眉肯定更好看。”她嘟囔道。
車子路過一個路障,車上的同學跟着猛烈颠簸了一陣,孟彷舟迷迷糊糊睜眼,下意識朝身側看去,猝不及防對上一道專注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