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遊結束的次日,便是周六。
下午尤蓁葉不在家,季郁出門沒有遭到盤問,帶上輕便的練功服,去到學校。方潔問她去學校做什麼,她便以和同學約了去班級自習為借口。
周末學校合唱隊的同學在排練,沿藝術樓扶梯上行到三樓時,優美的合唱聲愈發清晰,季郁不由停駐幾秒,趁聆聽歌聲的間隙,小喘了口氣,而後又往上爬了一層。
她取出林綠宜幫她從狄南那裡要到的鑰匙,打開了四樓的最角落的那間教室門。
架子鼓沒搬走,擺在教室中央,季郁放下包,分批把這大塊頭樂器挪到邊上。
教室裡比上次她來多了些廢棄的東西,一架陳舊的鋼琴,缺胳膊少腿的椅子,斑駁的講台桌,看起來有些擁擠。
她把放得雜亂無章的東西盡可能堆放到一處,勉強騰出了半間教室的空間出來。
看了眼時間,兩點四十了。
說好要來的人,遲遲未到,不知是忘了還是被什麼事耽誤住,也沒發個消息告知。
在走廊盡頭的洗手間找到打掃工具,季郁拎着掃把踏入教室,門邊便傳來幹脆利落的腳步聲。她回頭,孟彷舟抱着兩個大而扁的包裹箱子進來。
她走過去,看見他額上沁出薄汗,“這什麼東西啊?這麼大件?”
“你拆開吧。”孟彷舟把東西輕輕放下,“還有個重一點的,我去搬過來。”
話音剛落,他看過去,愣神,又多看了兩眼。
周末在學校穿搭自由,季郁今天沒紮頭發,柔軟的長發披在後背與肩側,穿着薄款淺粉色毛線衫和一件芭蕾風短裙,白皙長腿甚是吸睛。
清新亮眼,很漂亮。
想到還有正事沒做完,他回神,轉頭離去。
季郁一頭霧水地目送他跑遠,掃了眼靠牆角的兩個包裹,彎腰開拆。
第一個包裹裡,是幾根長長的金屬條,配件送了輪胎,可能是要拼接吧,看起來是個可移動衣架之類的東西。他買這個做什麼?
帶着好奇她打開第二個包裹,氣泡膜纏繞得很嚴實,季郁一圈圈揭開,看到露出的亮面反光的一角,全部揭掉,發現是一面可彎曲的軟鏡子,大概是2m×3m的尺寸大小。
天氣漸熱,景城連着許久都是豔陽天,窗外綠樹浸透在陽光中,愈發透亮。看着地上這堆被投上樹影光斑的物件,季郁笑了笑,大概知道孟彷舟要做什麼了。
她拿出手機,點了兩杯果茶的外賣。
粗看了眼說明書,季郁還是決定憑基本的判斷力行事,将配件袋裡的螺絲釘、螺絲帽和輪胎取出,找到對應的那根金屬條,用小螺絲刀安裝輪胎。
她動手能力一般,好在這個安裝比較簡單,沒什麼很大的技術含量,她三兩下就弄好了一隻,很快,又将另一隻輪胎也固定到金屬條上。
矩形框架搭好,她拍拍手上的灰塵,頗為自得。
诶,不對,好像哪裡不對勁。
季郁皺起眉頭,總覺得少點東西。視線掃到支在牆邊的那面軟鏡,她才反應過來——鏡子還沒放進框裡!
前功盡棄,她懊惱地拿起螺絲刀,旋松螺絲,準備拆掉剛搭好的框架。
孟彷舟在這時候搬着個更笨重的箱子進來,目光劃過她手裡,挑眉吃驚。
“這又是什麼?”
“你拼錯了順序了。”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季郁看向他,“我知道,現在就拆了它。”
“我來吧。”他放下東西。
“不用,”季郁抓着金屬框,“我等會兒就能重新拼好它。”
孟彷舟不跟她搶活,兀自拆快遞。
季郁邊忙,随口道:“你幫我買了鏡子,這個不會是把杆吧?”
還真是,孟彷舟從紙箱裡抽出一根拳頭粗的光滑圓木,兩個沉重的可調節高度的金屬支撐腿。
“這些東西你用的上嗎?”他語氣不确定,嘀咕道:“在網上搜到的,也不知道靠不靠譜。”
季郁立刻回他:“當然用得上啊!你幫我解決了一件大事。”
畢竟這間音樂教室除了一堆廢棄物品外,别無一物。
“那就好。”他松了口氣。
季郁望着他忙活組裝的背影,沉靜地注釋了許久,緩緩開口:“孟彷舟。”
孟彷舟:“嗯?”
她說:“謝謝啊。”
他側目,與她對視,笑道:“嗯,知道了。”
兩人默契地各司其職,忙手裡的組裝。孟彷舟動作很快,一節把杆立在木地闆上,他上手晃了晃,感覺到輕微晃動後,又将銜接的地方的螺絲擰緊,再次測試,穩固性過關,這才罷手。
季郁那邊還在收尾,他去搭把手,兩人協力,季郁終于将這面返工的寬大鏡子裝好。
她看着鏡子裡的男生,“你下午有生競培訓嗎?幾點?”
“上午的課,”孟彷舟說:“下午我去班裡自習刷題。”
垂眸瞥見她白嫩的手背上有一道細小的紅痕,應該是不小心被鏡子直角的尖銳處刮到的,他撈起角落的掃把,清理地闆。
“你歇會兒吧。”季郁說。
從快遞店把這幾個東西搬到藝術樓,還爬了四層樓,很辛苦了。
孟彷舟斜睨過去,“你去拿拖把。”
季郁失笑。
好吧,誰也别閑着。
她洗完拖把回來,孟彷舟已經掃好地闆,動作自然地接過拖把,季郁牢牢抓着,“我來。”
孟彷舟:“你拖不幹淨。”
“胡說。”季郁挑眉,“你看過我拖的地闆嗎?”
“你說呢?”孟彷舟又不是沒見過她值日拖地闆的樣子,“拖把碰到地闆就算拖了?”
得虧有同組值日生掃幹淨了地闆,否則那地闆,她拖與不拖有什麼區别?
季郁沉默,她幹活的确是他說的那樣。
“你也不想以後跳累了坐在沒拖幹淨的地闆休息吧。”孟彷舟直擊要害。
“那你拖吧,”季郁一聽,松手,不再争辯,“拖幹淨一點哦。”
她點開手機,班級群有人偷拍了大家春遊在車上睡覺的醜照,做成表情包發到群裡,其中表情包大戶要數馮津和龍竹茂。班主任和班長和班級同學打成一片,衆人習慣拿他們開玩笑。
這會兒,又有同學在沒有老師的群裡,把頭像換成了龍竹茂的表情包,群裡哈哈一片,季郁也忍俊不禁。龍竹茂雖在群裡罵罵咧咧,但身為群主的他也沒有把頭像換掉。
手機跳出本地的陌生來電,她接聽後,果然是外賣電話,她回了聲好,便去校門口的外賣桌拿。
回來孟彷舟還在彎着腰拖地,季郁低頭湊過去,話還沒說出口,覺察到有人靠近的孟彷舟條件反射地擡頭,以至于距離突然近到,兩人能感受到彼此溫熱的氣息。
無可挑剔的五官放大在眼前,季郁剛才因攀爬四樓而加速的心跳愈發過速,一動不動地注視那雙明亮剔透的眼睛。
孟彷舟頭後仰,退了兩步。
季郁咳了咳,提起兩杯果茶,“青提和蜜桃,你喝哪杯?”
“你選完剩下的給我。”
“我都喜歡。”
他十分欠揍地說:“你可以都喝了。”
“那我要撐死。”也不知他是遷就她,還是對果茶不感興趣,她無奈道:“上次問你喜歡吃什麼零食,你也這樣,都行、都可以、無所謂,也不知道你到底——”
季郁的話戛然而止。
孟彷舟追問:“我到底什麼?
“......”季郁瞟他,“也不知道你到底喜歡什麼。”
我喜歡什麼?
孟彷舟默念了一遍這個問題,唇角彎起,看向季郁。
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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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彷舟到班級時,已經有人先到了。
走廊外的兩張桌子上堆放着整整兩大箱東西,龍竹茂和熊天搬了兩張教室後排的空桌子出來,将四張桌子拼在一起。
唐淩穎和阮知汝緊跟其後出來,各自手裡拖着把椅子。
孟彷舟在箱子裡看了看,周邊種類還挺多。
“要和我們一起打包嗎?”熊天問他,“付你工時費。”
唐淩穎翻出網上定制的打包袋,示意:“就把吧唧裝進塑料包裝裡,很簡單的。”
孟彷舟:“工時費多少?”
龍竹茂嘿嘿一笑,“時薪15。”
“比雁姐奶茶店兼職還便宜,摳不死你。”孟彷舟睨他。
龍竹茂:“20。”
“得了,不指望賺你的錢。”孟彷舟吸了口綠色的果茶,頭也沒回走教室,“你趕緊賺錢把本金還我就行。”
許成豐也在教室自習,見他來了,拿着卷子到他座位和他讨論數學最後一道大題。題目難度很大,孟彷舟也不是什麼都會,隻有一半思路。
他把阮知汝喊了進來,“周末的數學卷子寫完了嗎?”
阮知汝點頭:“寫完了。”
“問你下這題。”孟彷舟把卷子拿給她。
阮知汝看了眼,笑了下,“糖糖上午也問我了,這題我會。”
聞言,許成豐也湊過來聽題。聽完講解,孟彷舟點頭,回到座位刷生競題。許成豐完謝也回去自習,阮知汝繼續去打包周邊。
教室又恢複安靜,但走廊低聲的笑談打趣時而飄進窗内,孟彷舟戴着耳機,逐漸進入專注狀态。
不知不覺,日光西斜,暮色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