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辭被人送到了一處院落裡,因為身體無力,隻能任人扔在床上躺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醒來,看到宋扶楹就在床邊,她容色有些憔悴,又平添了幾分嬌弱之美。
宋扶楹沖他勉強笑道,“這谷中風景極美,我帶你去逛逛。”
宋扶楹喊人推了輪椅過來,将蘇辭推到莊園外。
此時太陽初升,綠油油的草坪上,鋪滿了鮮豔的菊花,花朵在微風中搖曳着,偶有兔子在草叢中探頭,一臉懵懂,毫不害怕生人。
宋扶楹望着眼前的美景,幽幽道,“有一年,司州的紫雪卧龍盛開,滿城菊花盡皆失色。那花的主人愛若珍寶,尋常人看都不給看,卻不知你用了什麼方法,竟将紫雪卧龍連花帶盆,送到了我窗台。那日我從房中醒來,聞到清甜馥郁的菊花香味,望見那朵盛開到極緻的花,那一刻的開心,超過了我人生中的任何時候。”
蘇辭仔細回憶了一下,卻已有些想不起來。那時沈星辭愛遊曆江湖,居無定所,今日在司州,也許明日就在商州。他看到什麼新奇的玩意,就習慣往宋扶楹那裡送,花樣十分繁多,有時可能是一塊湖裡摸來的石頭,有時可能是一隻未曾見過的小鳥。
宋扶楹見他沉思,自嘲一笑,“沈公子大概是忘了吧!你不知道,那時你随手就能做到的事情,卻可能是許多人畢生都追求不到夢想。”
蘇辭緩緩一笑,“此處菊花比司州亦不遑多讓,宋姑娘能不能成人之美,也送我一束回禮?”
宋扶楹眼底難掩驚喜之意,走到花叢之中,俯身去摘下最美那朵,回首沖他展顔一笑。
花叢掩映,美人回首,一時竟不知是花更美還是人更美。
宋扶楹精心挑選了一束,還點綴了一些不知名的小白花,送到蘇辭面前。
蘇辭勉力伸手接了,“多謝!過往種種,對我已如雲煙,希望宋姑娘也不再沉湎于過去。”
宋扶楹眼中的歡喜之意褪去,“沈公子說的對,畢竟再過兩日我就要嫁人了。”
蘇辭歎了一聲,“你這又何苦?”
宋扶楹伏在他身上低泣,“你若是死了,我活在世上又還有什麼意義?”
蘇辭僵硬着身子,“男女授受不親,宋姑娘還是先起來再說話吧。”
宋扶楹擡起頭,“沈公子待我,難道當真沒有絲毫舊情?”
“我待宋姑娘從未有情,又何來舊情之說。”
宋扶楹眼底閃過怒意,“沈公子既待我無情,當初為何又要與我定下婚約?”
蘇辭苦笑,“世人皆愛美色,我亦不能免俗。隻是後來才發現,愛美和愛情,卻全然是兩回事。”
“初時視我如珍寶,後來棄我如弊履,沈公子一句兩回事,就抹殺了我的一腔情意。當真是薄情寡義。”宋扶楹猛然站起來,竟丢下他轉身就走。
雲空從樹後走出來,手中折扇悠然扇着涼風,“沈公子似乎并沒有身為階下囚的自覺,惹怒了宋姑娘,她若是因此反悔,你豈不是性命不保?”
蘇辭略帶嘲諷,“若是活命需要他人犧牲終身幸福,那不活也罷。”
“沈公子倒看得開。在下隻知道,但有所求,必然要不擇手段,方能有所收獲。”
“不知雲谷主有沒有聽過,強扭的瓜不甜?”
“隻要最終屬于我,是苦是甜又何妨?”
“想來雲谷主一生順遂,未曾體會過求來的果,亦可能變成傷人的刀。”
雲空臉色微變,“看來我與沈公子并非同道中人,多說無益。”
蘇辭接連氣走了兩個人,身邊就隻剩一個綠衣仆從。
那仆從卻是之前在谷外呵斥衆人之人。
蘇辭看了看他,忽然問道,“我有些好奇,昨夜你們何時發現我跟在你們身後?”
那仆從木着臉,一言不發。
蘇辭卻不介意,繼續問,“難道是在我進入密道之前,還是在出密道之後?想來應該在之前,畢竟昨晚我驟然闖入,莊園内外卻不見一人?原來是請君入甕之法。”
“客人該回去了。”仆從闆着臉,推着蘇辭疾步走回客房,似生怕他再繼續胡亂猜測。
接下來,谷中仆從忙上忙下,竟真的開始籌備婚禮。
轉眼過了兩日,不知是宋扶楹真的生氣了,還是雲空下了禁足令,宋扶楹竟沒再來過。蘇辭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氣色竟比之前還好上幾分。
而這日剛入了夜,宋扶楹終于來了。
夜色下宋扶楹目光盈盈,她對仆從道,“能不能勞煩你讓我跟他單獨說幾句話。”
仆從看她楚楚可憐的模樣,眼睛都有些直了,立刻點頭退到院外守着院門。
宋扶楹走近蘇辭,借着衣袖掩蓋,将一個小瓷瓶塞到了蘇辭手中,在他耳邊低聲道,“明日婚禮之後,他不一定真的會放過你,你先偷偷服了解藥,到時若有變故,就趁亂離開。”
“宋姑娘怎麼辦?”
“他不會傷我,沈公子不必擔心。”
“宋姑娘難道當真要下嫁給他?”
宋扶楹滿眼苦澀,“既然你不想娶我,我嫁給世上任何人都并無不同。起碼他待我一片真心,不曾虧待于我。”
蘇辭歎息道,“宋姑娘是怕我有心理負擔,才故意如此安慰我?”
宋扶楹垂眸不語,眉間染上了愁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