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沛說完才發覺語氣幾分耳熟也不知在哪聽過,卻見袁風言笑容微顯僵硬,好一會兒才似笑非笑道出一句,“皇城夜冷,我送你歸家。”
*
月色如水,寒風寥寥。
一匹白額黑鬃駿馬踏破皇城長夜,鬃毛長揚威風凜凜,黑尾挂着個潦草的藍色錦袋,倏地缰繩窸窣,蹄聲漸弱,馬身騰起,嘶鳴一聲前蹄落地。
如此威風駿馬,其上主人卻似偷家小賊一般抱着懷裡的女子,不走正道,往相府紅漆高牆利索一翻。
小沛目不轉睛地看着對方動作,想不明白為何這個一人一府的世家子弟看着有些說不出來的……
熟門熟路。
難不成他真的和傳聞中所說的一樣風流成性,左右他輕功看着功底紮實,難不成,是夜探香閨夜上高閣夜會閨秀練出來的?總之夜裡的壞事多了去了,指不定他便真真假假地地沾上了幾件。
“看着我作甚?”袁風言咬唇睨了小沛一眼,忽踱步轉身,視線在屋内掃了一圈最後手輕放在腰間的蝶燮帶上似笑非笑道,“早就聽聞我的未婚妻是個自小泡在藥湯裡的小藥罐子……”
被深沉的目光一寸一寸對上,小沛聽見對方慢條斯理悠悠道,“小時候他們都笑本世子是個狗鼻子,可我今日竟是不曾在未婚妻的屋中聞到,半分的,藥味。”尾音拉長卻是意有所指。
小沛心中卻是已經涼了大半,這人未免太能猜了吧,怎麼每回都能猜個八九不離十。叫她隻想原地抱着他的大腿問他收不收徒倒是也教她猜猜東極天和白玉水莊到底想幹什麼。
可這話不能不答,她隻得硬着頭皮含糊搪塞道,“從前病的更厲害些。”
“那可真不巧了。”袁風言眼眸漆黑,笑容也淺了幾分,“偏偏本世子隻喜歡病美人。”
“世子所說的病指的是……”小沛抿唇問道。
卻見袁風言狀作思索,手中卻是順了兩個她桌上的荔枝撥去殼丢到嘴裡,挑眉笑道,“最好風一吹就倒,讓本世子足不出戶便能圓了英雄救美日行一善的美好心願。”
小沛被對方的沒臉沒皮所震驚,甫一覺得完全聊不下去,遂送客,可待那人襲至牆頭半個身子已經翻出窗外,她卻忽然想起有一事自己忘了問他,便對着他的背影喚道,“子都。”
這是她第一次叫對方的字,有些陌生也是叫的不順口,卻見對方已停下動作轉頭看了過來,便繼續問道,“你為何半夜去那小廟。”
對方一愣,手倏然一撐牆頭輕巧地躍了出去,卻又扒拉着挂在外邊,自牆檐探出半個頭,用食指抵住嘴唇,做了個“噓”的手勢,遂即笑了一下,隐入一片黑夜。
外邊又響起了馬蹄聲,想來應是那匹白額黑鬃的馬兒。
小沛心想,這人真不夠意思,明明看見了還要裝作沒嘴王八,但思及往後仍有見面的機會,便想着到時候再問也不遲,打了個哈欠索性換了寝衣先休息,隻是腦中竟又裝滿了關于袁風言的八卦翻來覆去許久仍是不能入眠。
真是陰魂不散。
*
盡管前有皇室秘聞道當今聖上便是謀殺端王的兇手,可袁風言能坐穩這皇城第一大纨绔之位有卻是全仰仗天子寵愛。
于百官而言,袁風言就像一壺妖娆的酒,一盅入喉便将聖上霍霍成了昏君。遂即一個愛作,一個願寵。其中最為人所知曉,甚至被人寫進戲台子名目的一樁荒唐事便是“端王世子襲爵觸龍顔”。
東梁有規定,像袁風言這樣死了爹的世子在及冠的時候可以承襲父親的爵位,隻是爵位往下降一級,聖上卻好像格外疼這個侄子,讓他承襲爵位後仍舊為親王。
隻是袁風言不要。
更是當着文武百官的面直接對皇帝出言不遜。原話是:
“我就樂的當世子,陛下要封便封我為端王世子。”
聽的百官扶額搖頭,遂即一整個官道都是恨鐵不成鋼的歎息。
“當初端王殿下那般……天資聰穎智勇雙全的人物怎麼生出個這般玩意兒?”三朝元老,曾任過端王太傅的老臣氣的咳嗽。
“小兔崽子自小沒爹娘,學的什麼仁義禮怕是都進了狗肚子!”一武将心直口快接話道。
老臣搖了搖頭忽道,“世子也是個可憐的,若是殿下當初沒有…..”渾濁的眼睛有些濕潤,不自覺露出些懷念。
“蘭大人糊塗了。”
端王之事,朝堂禁提。
總之,襲爵一事也就這般,因着當事人的荒唐擱置至今。
至于那鬧出“衣衫不整官道狂奔”之事的上朝,陛下則是默許袁風言一月來三次即可,左右這人平日裡也不是什麼勤勉的人,說三次便一次不多一次不少,可這月卻是一反常态足足勤勉地來了第四次。
隻是,這來了還不如不來!
哪有人敢在上朝的時候提個發臭的腦袋來?
這是真正的荒唐!徹底的荒謬!!
端王世子,實乃禍害是也。
莺啼燕語,日上樹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