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個好名字。”大長公主舉杯微笑,睨了一眼提議之人,誇贊道。
可小沛聽着,笑容卻愈發苦澀,果不其然聽見下一句,“子都倒是機靈。”
子都。
相處多次,她果然記住了袁風言的聲音,這把豪賭,當真是輸了個徹底。
屏風的縫隙倏然變大,其上覆上一隻瑩白的手,骨節分明,彎指掰開木闆,一張俊俏面容湊了過來,難得不戴那頂寶藍金冠,以玉冠束發,耳邊各垂一條尾鑲瑩珠的金鍊,月牙白的錦衣帶幾分書卷氣,風流又乖巧。
如此裝束着色極淡,卻與小沛的白裳莫名般配。小沛無端想起那個招搖至極的金匾,“天作之合”。她早該想到的,除了陛下那兩個親兒子之外,還有哪個袁家子能排老三。
*
屏風之間以機關扣相鎖,一旦搭好,唯兩側同時滑動鎖扣,方可完全移開,因此巧勁蠻力共上,仍是分寸不移。
袁風言隻得悻悻作罷,半個身子歪出窄縫,也不管其餘貴女的目光,便這般笑意盈盈地,擡眸朝小沛望過來。
“未婚妻,打算畫什麼?”
“你打算畫什麼。”
異口同聲,默契之甚撞的小沛猛地低頭,接過侍女呈上的狼毫,顫手将蘸水筆毛刮幹。随後,對着輕若煙霧的蠶絲面,手腕高擡許久,卻是不知該從何下手。
泱泱之白充斥視線,小沛盯着畫布的目光逐漸飄忽渙散,最終變成一本滿是圖紙的黃冊,其上,乍現一粒豆墨,玄針大小,位置不偏不倚,恰恰與她心口相對。
随後墨點拖尾遊移,首末重合,畫了一個歪歪扭扭的圈。
小沛不解袁風言要做什麼,輕敲兩下竹節,打住對方問道:“世子打算畫什麼?”大長公主出的題目不是秋景嗎?他這畫的是何物,再畫幾筆可就如何也補救不回來了。眸中忽然一暗,天色未暗,唯有人影葳蕤,逐漸湊近自己。
袁風言的倒影透過屏風,正正将她抱了個滿懷,依稀可辨,對方指節微曲,手托下颚,大抵也是眉眼彎彎的痞樣。
“秋意濃濃,我心悠悠,畫的正是本世子對你的心意。”袁風言聲音朗朗,假情假意之甚,如同念書。
這話說的倒是風雅,穿過這麼一個要透不透的紗,一時間隻叫小沛覺得無處可逃,小聲嘀咕一句,“哪個人的心意會這麼大。”看了看圓邊還真有一處微凹,越看越像一顆真心,繼續吐槽道:“還是黑心。”
回過神,忽然震驚地發現,這顆“黑心”點染上幾道朱砂紅瓣,蠶面輕振,筆觸微顫擡起,因主人正在強忍悶笑,變歪變扭,變俏成萌,像極了一朵受人蹂躏的小花。
袁風言壓低嗓音,用隻有兩人可以聽見的聲音道:“我對未婚妻的心意天地可鑒,金算盤算一百次,亦是如此。”
“……”
小沛正在調色,聽袁風言這麼一說,筆尖一個沒收回來,一抹黑染進了無暇的紅,頓時有些氣餒,無奈換碟重來。
替嫁真不是什麼好差事,當真是忍辱負重。
夫妻還未做成,福沒享上,難,倒是一茬又一茬,割也割不盡。
*
屏風繪有遠黛留秋圖,畫工紮實,用色精确,其上鳥獸栩栩如生,寥寥幾筆勾勒山川名秀,右側一行小楷,題字盡展風華,被侍從搬到大長公主面前,換了一字“好”。
可惜,此屏風乃是隔壁的屏風。
小沛上座的常将軍府嫡女,正手貼屏風,輕點筆墨,朱唇輕啟,與對面的郎君喃喃細語,氣氛旖旎,暧昧無比,卻是依着這百花宴的意思,是來相親的人。
無奈轉頭,看着頭上頂着幾片紅葉的可愛貓……
——怎麼,堂堂相府千金竟連丹青也不會?
——倒也不是不會,隻是覺得世子對書畫頗有見解。
——老虎最威風,本世子隻學了畫虎,你就随便添幾片葉子便好。
——也行,便叫猛虎鬧秋圖。
二人一拍即合,于是心有靈犀,暗渡心意,畫出了面前這隻可愛貓。
哦,對了。
小沛和袁風言畫的是虎。
果然,她不該抱有期望的,對方的才學,大概在說完“鵲橋仙”的那一刻,便榨的一幹二淨了。
“姑祖母,快來瞧瞧。”
好事者鬧事。
小沛:你快住嘴吧。
*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