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風言頓時起了興緻,手中軟劍一把收回劍鞘,随手撿起一根樹枝,并指夾在指間,不以為意地搖了幾下,“在閣下的地盤,自然是您說了算。”
“好!”鬥笠人高聲道,一手架空,撩蓑衣倒酒,卻是動作一滞。
電光火石間,瓦罐迸裂之聲響起,濁酒沖天潑,酒香散十裡,寫着“竹”字的紅紙幹巴巴地攤在正中央,如楚河漢界,分清界限。
二十個碗中水波粼粼,滴酒不潵地滿上了“竹葉青”。
酒香彌散,差點熏暈了小沛的腦袋,張手在鼻前扇了幾下,捏着鼻子跑回來問袁風言:“你酒量好嗎?”
袁風言的目光從鬥笠人身上收了回來,估測武力幾許,也知對方是個不好對付的人物,可面上還算鎮定,笑了笑道,“雖不算太好,可幾杯竹葉青的酒量還是有的。”
一擡手,一碗酒拿在手上,喉結滾動,仰頭肆意悶下,“咚”地一聲,碗被放回木闆上,左右搖晃了幾下後停下。
袁風言笑道:“一兩。”
那人鬥笠未摘,掌心覆住碗口,冷冷道:“一碟開胃小菜罷了。”手掌和酒碗的縫隙溢出白霧,擡起手來,碗中酒水已是空空。
“好功夫。”袁風言贊歎一聲,忽然笑意盈盈端着一碗酒回頭,看着小沛溫和問道,“可要嘗一碗。”
有時不提便不會注意到身體的需求,聽袁風言這般道,小沛舌頭微澀,咽了一口水,爽快地道了聲“好”,接碗飲酒。
鬥笠人出聲道:“她喝的不算。”
袁風言道:“夫妻本為一體。”
鬥笠人冷斥道:“油嘴滑舌。”
壓上唇瓣的粗糙碗緣一滞,小沛幹脆把碗還回去,妥協道:“那我不喝便是。”
鬥笠人卻不理小沛,隻是轉頭盯着袁風言,哼道:“她喝一碗,你得喝三碗。”
袁風言的目光掃向小沛,蹙眉緩緩搖頭,意思是叫她放心,撩袖依次倒滿三個碗,“我喝便是。”
*
如此你來我往,依次打破“竹葉青”“悶倒驢”兩缸酒,小沛撐着下巴,蹲在一旁,看着袁風言喝一碗,那鬥笠人便喝一碗,忽然疑惑。
如此一來,何論輸赢?
“前輩!他不問規矩,但我想知道規矩是什麼?”小沛一把站起身,笃聲問道。
“規矩?”
虹光一爍,鬥笠人手腕一抖,一把細長棍刀锵然甩出,毫不猶豫飛身而起,直指袁風言面門。
雙刃相擊,清脆一響,軟劍彎折,刺向袁風言喉口,勉強借巧勁格擋,旋身丢劍,揚起一笑,坦然道:“在下文弱之身,自然鬥不過前輩。”一手背于身後,袖下指骨彎折,一松一緊,夾住兩枚小镖。
誰料那鬥笠人一語道破,“與我鬥醉刀,用暗器做甚。”揚袖擡手,抛出一閃白刃,“借你一把廢刀使使!”
小沛一怔,心跳提到了嗓子眼,目不轉睛地盯着那位鬥笠人。
唯有藏刀人會又愛又恨的将自己的刀稱作“廢刀”。
可藏刀人一脈單傳,從不破規矩,此人到底是誰?
刀鋒輕壓不見血,柄身老舊,銀面未鏽,重量得當,順手無比,比白玉水莊總機關師應天時所鑄的刀還要好上三分。
袁風言反手握刀柄,莞爾一笑道:“前輩承讓了。”周身氣勢如潮水般湧起,刀鋒直攻鬥笠人後頸。
鬥笠人卻是動也不動,笃定道:“你撐不住三招的。”
袁風言手下刀法愈發穩當,心中好奇更甚。
笑聲自草泥沾染的鬥笠下傳來,小沛忽然感到一絲毛骨悚然,擡眸望去,袁風言不知用的何等功法,兩息近身,周身氣勢暴橫,叫她想起打劫藏寶庫時,所遇的東極天死士。
尋常人家真的能練出這麼好的功夫嗎?
腦子咯噔一下,隻聽肉身砸地,面前氣勢洶洶的執刀之人,身子搖也不搖,直接倒下了。
“袁風言……”小沛愣愣喚了一聲,踉跄撲在袁風言身前。
對方眼睫低垂,總愛帶着幾分笑意的眼梢忽然變得淡漠了下來,喚了幾聲毫無反應,小沛索性上手抱着袁風言的手臂搖了搖,“你醒醒啊!”
“小丫頭,我的酒可不是那麼好喝的。”鬥笠人道。
“酒裡有毒?”小沛額上冒出幾滴冷汗,指甲下意識紮掌心,腦中飛速回想二人鬥酒時的細節,立馬心跳加速,仰頭問鬥笠人,“可你不是也喝了嗎?”
鬥笠人道:“他輸了。”
輸了什麼,輸給“爛醉酒仙”的還能有什麼?
“那他要多久才會醒。”
“這不就醒了嗎……”鬥笠人呵呵笑了一聲。
順着鬥笠人的目光而去,那人眼睫輕扇,醒的并不徹底,黝黑的眸子明明滅滅望了她一眼,又閉上了。
肩膀一重,壓在了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