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廊長風被不速之客攔腰截斷,領頭高影停步颔首,黑衣屬下跪地兩列,房門被吱呀一聲推開,每走一步腰間金屬碰撞,發出響聲步步緊逼床榻,骨戒冷光一寸一寸掀起床簾,鷹隼般的眼睛向床上人襲了過去。
流水紋繡的白衣帶着清甜的酒香,榻上青年緊閉的眼皮微顫似有所覺,然掙紮未果,眉頭蹙了一下又放松了下來,陷回了淺散又聚的舊夢裡。
眼皮遮住牆上傾瀉的融融燭光,燈影閃電般一晃,幾分熱意模糊了視線,嘈雜的腳步聲和絕望的哭喊聲在耳邊響起,刹然一聲悶響,梁柱橫倒,星點火光在發尾爆裂,如年節時璀璨奪目的煙花,自天上墜落到心裡卻變成了一根紮人的針,直叫人抽疼無法思考。
被呵護太好的男孩連抱頭躲藏都不會,隻是愣愣走上石階,被一名疾奔的丫鬟攔住,他母妃的貼身丫鬟芳草。
绫羅沾滿土灰的大丫鬟在他面前蹲下,抹幹眼淚抱住他:
“可算找到你了,世子!”
“此次進京賀壽,東極天提前了半月。”
“芳草姑姑,出什麼事了?”
“官道卻特意留了部分人馬混淆視聽。”
“府門被人從外面拴上了,根本打不開,火越滅越大,王妃讓我送世子走!!”
“派去的探子傳回了消息……”
“父王母妃去哪了,他們不一起走嗎?”
“藏刀人出世,東極天想要先我們一步找到此人。”
“王妃…..王爺執意不走,要殉情!”
“焉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子都,你未休息好嗎?”
“那…我呢?”
“子都。”
府門被人劈面推開,母親溫柔的笑聲和旋轉的轉經筒一起散作齑粉,袁風言大夢初醒,啟唇:
“義父,怎麼親自來了。”
視線所觸,粗粝的掌紋如風過千萬次的林下石,賀逢英眉上短疤微動,掃過來的目光陡然溫和下來,“許久未見,不大放心你。”
聽見賀逢英的話,袁風言心裡幾分暖意壓下怅然,可腦中卻如針紮,視線陣陣眩暈,觸感隻增不減,沒忍住扶了一下太陽穴。
“子都,四海宴席在即……多休息吧,我隻與你長話短說。”賀逢英歎了一口氣,很快擡眼肅殺道:
“殺死藏刀人。”
“傳聞得藏刀者得天下,那人一身機關技藝,應天時也比之不及……”袁風言不解,顧不上頭疼駁了一句,很快反應過來,應道:“好。”
沒有回應。
賀逢英颔首沉思良久,望着窗外一片好光景,不再說話,半晌過去,轉身走出門複又回頭,道:“這道任務不刻令牌,下至黃品殺手,隻要是我春閣中……任何人都可以接下。”
隻聽薄甲冷飒相撞,黑衣得令整齊站起,如退去的暗潮,一瞬便與黑夜融為一體。
袁風言收回目光,視線望着瑩潤的指尖發散開來,提聲道:“王叔。”
“在!”紙窗後的人影葳蕤,王管家腳步一轉,雙手交疊,伸着脖子看了眼榻上木然住的人,有些心疼,“世子殿下可有什麼吩咐。”
袁風言低垂的眉眼難辨神色,“我要泡湯池。”
*
明月當空,夜風拂衣,冷風透過窗縫進屋拍在小沛的背上,衣物微涼,多吹一瞬都覺得次日要生病。
小沛在房中踱步,來回兜轉,後背沁汗留下的粘膩揮之不去,望着紫檀镂空百步床,烏黑發亮的如意雲闆,以及半人高,勢如破竹的内門竹,長長歎息一聲。
好風水,好奢華。
可天曉得,裝潢奢華至此的一件客房,東西應有盡有。
除了……
——浴桶
但這個沐浴,她是非沐不可。
沒有人可以帶着一背幹掉的汗安然入睡!
小沛握緊拳頭,神情憤然,思忖片刻打算自覓出路,卻聽房門忽然被人敲響。
“小姐,可要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