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慢慢聊,我可先去挑了!”
話音未盡,花娘已經争先恐後跑出廂房,唯恐看上的首飾被人捷足先登。
“麻煩你了。”袁風言坐到陸岚旁邊,屋内一片狼籍,唯有此處因着陸岚的潔癖幹幹淨淨,反而成了唯一的淨土。
“殿下傷财,我出力罷了。”陸岚雙指夾着黃色的小旗,插到面前的沙盤上,“确認過了,這場圍獵,對我們完全有利無害。”
酒桌的桌闆移開,露出一個沙盤,流沙分出腹地小丘,赫然是圍獵場的地形,本該放入猛禽小獸的山林,如今卻在各處插上了藍黑的旗幟,界限分明地區别開來。
“義父布下的這盤棋很好,隻要袁呈晔自己不作死,得到太子之位不過是遲早的事情。”袁風言伸手将一枚藍旗拔起,插到了黑泱泱的陣營中:“不過你忘了,太仆汪寺忠是我的人。”
陸岚挑了眉稍,視線移到圍獵的起始點,頗有興緻地問:“你收買他了?可那個老骨頭不是油鹽不進嗎?我之前派人整整三顧府宅,皆是被他義正嚴辭地拒絕,到後來,去的官員甚至不願意拉下面子。”
“我哪有勸他的本事,”袁風言搖了搖頭,打開折扇,揮走身前的香味,“自從他的女兒被邺城太守馮有原收作妾室,他便恨不得把太守老丈人幾字刻到腦門上,要做馮有原的狗,可是很不巧,馮有原效力于五皇子。”
袁風言的扇子搖得響了,嗓音亦是轉了語調:“所以,我派人殺了汪寺忠,人皮面具底下是我的人。”
“……”
陸岚調整沙盤的手微微頓住,下意識想要去觸碰腰間的玉佩,又頓住,自嘲似的笑了:“我早該想到的。”
兩年前,陸侍郎調任回京,歸程遇山匪劫殺,九死一生後回來的,便是一個戴着人皮面具的冒牌貨,真正的陸侍郎早已被人殺害,隻留下一塊帶血的家傳玉佩,屍骨至今不曾尋到。
袁風言的手指劃過沙盤上的懸崖,道:“到時候你派人将大皇子引開,務必保證周圍無人看見我,我打算去會會他們派來的人。”
“好。”陸岚應了一聲,提醒道:“這處懸崖下有深潭,東極天這次帶來的蛇類中,不乏有水蛇,隻怕要将功夫做全,叫人死得徹底,不到萬不得已,殿下最好不要碰潭水。”
“嗯。”袁風言忽然看見竹筒中,除了黑籃二色的旗幟,竟然還有一抹白,便伸手将這面旗子抽了出來,“白旗的寓意可不好。”
“殿下比他們更合适。”陸岚突然出聲,他斂去一身散漫,直視袁風言,“我知道殿下心甘情願做賀莊主的刀,可殿下真的不想要這天下嗎?”
“袁呈晔和袁承煥明擺着不是能當明君的料,可殿下不一樣,他們做不到的殿下可以,屆時你為君,我為臣,自可大興東梁……”
“世子殿下可在裡面?!世子殿下,咱家求你快點出來吧!”
拍門聲再次響起,打斷了陸岚逐漸急促的字句。
袁風言眼裡的笑意散去,拿過烈酒灌了一口,酒液順着他的下颚劃下,淌到衣服上,一瞬便沾染上了酒香,他重重地搓了幾下自己的臉,直至透出些紅暈來,另一隻手拉松了衣領,兩道聲音誰也沒理,起身便朝房門走去。
隻是剛走幾步,又想起之前聽到的話,于是止住腳步回頭。
“你若真想做我的臣子,便不會拘泥于小小的大理寺。”
“陸岚。”
“你很清楚,你沒有的那顆心,我亦沒有。”
*
拉開廂門,就有一道黑影栽了過來。
袁風言微微側過身子躲過,笑道:“不知哪道風把高公公給吹來了。”
“诶呦,世子殿下,可算等到你了,”高德忠趴在房門上,猝然打開令他差點摔了個狗啃泥,見袁風言出來,忙拍了拍衣上的灰塵,提步跟上。
“殿下的臉都紅了,這是喝了多少酒啊!實在太傷身了!一會兒奴才讓太醫過來,為殿下開幾道補身體的藥方可好?”
“我隻要蘭太醫。”
袁風言搖着扇子,大步流星朝樓梯走去,還不忘往高德忠身上丢要求。
蘭太醫乃太醫院之首,隻管調養聖上龍體,平日裡後妃皇子有恙,都不敢請他,可面對如此獅子大開口的要求,皇帝身邊的大紅人卻是:
“得嘞!奴才一定将蘭太醫給您請來!”
高德忠小跑着跟上袁風言,就怕把人給跟丢了。
誰料,身前的背影忽然止住,高德忠差點撞了上去。
“德忠公公,這麼迎接我呀……”
袁風言語意不明,視線順階而下。
三兩宮人身着宮裝,整整齊齊地候在樓梯口,手中托盤上放着幾堆鑲金邊的卷軸,又以挂着流蘇的紅帶系好。
“見過世子殿下。”
宮人看見他下來,恭敬地福了身子。
袁風言朝身側掃去一眼。
高德忠被詢問的眼神看得一恘,選擇說實話,“他們拿的這些,是供您解悶的。”
袁風言微微一笑,手中折扇敲了兩下手背,随即一把收起,下了台階,走到宮人面前抽出一卷卷軸打開。
黃底宣紙上,金墨寫的小楷工工整整,可寫的内容……
袁風言笑容一滞,旋即扯起卷軸,讓廳中衆人看了個一清二楚:
“解悶?我瘋了拿佛經解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