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隻覺汗毛根根豎起,大概是身後那些流民已離她不遠了。
她不敢停,喘着粗氣往前狂奔。
眼見着謝叙白朝她奔來,她還要分出心思,使勁兒搖着手扯着嗓子喊:“别過來,快走!”
謝叙白哪裡聽她的。
幾個飛掠間近了身,一把抓住許相思的手,便将人抻到懷裡,半抱着離開原地。
青羽已備好了馬,其餘一衆人等此時已等在馬上。
謝叙白帶着許相思,直接飛跨在馬背上,吩咐道:“青羽,帶路。”
一行人策馬狂奔,将身後追逐的流民遠遠甩在身後。
許相思後怕的回頭去瞧,隻見原來的車馬處,一衆流民一應而上,為了這些衣食沒了命般大打出手。
謝叙白将她的帽兜扣上,遮住了視線:“風大,戴好。”
許相思心情不大好,目睹了這樣的慘事不說,險些自己就被人當食物盯上了!
還有原先備好的那些冬衣,還沒來得及派上用場,便全丢在了此處。
照如今這情形,她們還能順利到達朝州嗎?
正想着,隻聽身後謝叙白問:“青羽,如今中州守軍駐紮在哪裡?”
“回爺的話,就在此處西行約三百裡,朝威桐三州的交界處。”青羽策馬答道。
“好,既如此,我們先去守軍大營。”謝叙白說道。
按這一路見聞來看,這次雪災受難情況着實嚴重。
旁邊州縣尚且到落草為寇、易子而食的程度,朝州隻怕會更嚴重。
如此一來,若單憑他們幾個人,貿然進入朝州境内,恐怕也是危險。
倒不如先與守軍彙合,直接帶軍入城,方為穩妥之計。
馬兒狂奔,帶的風更烈了。
謝叙白咳了幾聲,便察覺身前的人兒不自覺的挺直了腰背,又使勁兒朝他懷裡窩了窩。
初時相觸隻覺得冰涼。
可很快,厚重的棉衣,加上滾燙兒的人兒,便将前胸處捂得暖暖和和。
謝叙白就坡下驢,将人攬緊了一些擋了擋風,又幹脆将下巴也墊在許相思毛茸茸的帽兜上,心情大好的開口:“許相思,我這次着實不該帶你來的。”
許相思聞言不樂意,正要還嘴,便聽謝叙白繼續道:“這兒的情勢可比我想象中嚴重,單說這一路,便叫你受了多少罪了,不過此時後悔也來不及了,從此刻起,你切記跟緊我,切莫一個人落了單。”
這聽着還像句人話。
許相思滿意地、重重地點點頭。
帶動帽檐的軟毛在謝叙白臉上來回蹭了蹭,舒服又發癢。
謝叙白按住她的腦袋,又聽她不好意思地補充道:“其實也沒受什麼罪,每回覺得這次怕是要完了,你都及時出現救下我了。隻要小命還在,其餘的也算不得什麼大苦楚,你看我連傷也沒受。再說,就算早知道是這種情形,我還是要跟你來的,沒了我誰給你治病啊。”
謝叙白悶悶地笑:“好,許大夫菩薩心腸,那可千萬把您的病患跟好了。”
“知道了。”許相思縮了縮脖子,幹巴巴道。
沒了馬車做拖延,幾人速度便快了起來。
天實在是冷,可往中州守軍的方向不經城邦,沒有什麼可以落腳的去處。
四周俱是倒塌的房屋跟死傷的百姓,幾人不敢停留,耐着嚴寒狂奔了一日,終于在天黑前趕到了中州守軍的大營。
值夜的守将遠遠聽見馬聲嘶鳴,便舉着一盞燈籠急匆匆地奔來。
“幾位可是京裡來的貴人?”
青羽答:“正是。”
那守将哎喲了一聲,朝着謝叙白熱絡道:“想必這位便是右相大人了,快快快,大人快請進,我們南陽王已經恭候您多日了。”
“快,派兩個人,快去王府禀告王爺,就說右相已到。謝相,您這邊請。”
謝叙白抱着許相思下了馬,在守将的帶領下,一路走向主帳。
營中的将士們鴉雀無聲,啃着手中的硬餅子,面無表情地看着幾位京中來的貴客。
許相思注意到,這些将士們同樣棉衣單薄,手背發紅,有些甚至都已生了凍瘡。
看來守軍的日子也不好過,隻不過好歹比百姓們強些。
尚有棉衣可穿,尚有食可果腹。
幾人繼續向前,不一會兒,便見中州守軍指揮使石間迎了出來,谄媚地接過引路的活兒。
帳簾掀開,滿室溫熱便迎面而來。
算不得多暖和,但好歹不用受外面的冷罪了。
許相思長籲一口氣。
幾人剛剛稍坐了一會兒,便又見一衣着華麗,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匆忙走了進來。
“哎呀謝相,謝相前來,本王有失遠迎。”這男子見到謝叙白便開口道。
“南陽王。”謝叙白點頭示意。
南陽王應承一聲,又繼續道:“謝相突然到訪,怎麼也不派人打個招呼?天寒地凍的,好歹叫本王準備準備,奔波一路定然辛苦了吧,走走走,本王來時已叫府上備了酒菜,車馬就在帳外,咱們現在就去我府上,今日定要不醉不歸。”
謝叙白應承下來,馬車又一路疾馳向南陽王府。
車上炭火足,烘的許相思昏昏欲睡。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停在一戶奢華的高門大戶門前。
有丫鬟仆婦攙着許相思下了車,接引着謝叙白一行人進了正堂。
厚厚的門簾一打開,熱氣騰騰的酒菜香便撲面而來。
屋中來客衆多,顯然在這短短的時間裡,南陽王已将一衆親朋都邀來接待謝叙白這位貴客。
桌上碗盤精緻,烹牛宰羊,輕易的勾起了許相思腹中一日滴水未進的饞蟲。
可她此時卻全然沒有進食的心思。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在中州百姓掙紮求生的時候,他們的封地王卻還能如此奢靡的大肆宴客。
她垂下眼,隻覺胃裡翻騰。
謝叙白挑眉道:“南陽王好大的陣仗,隻是本官今日來此,可是為了赈災前來的。”
南陽王眯眼一笑:“謝相身兼大任,本王自是清楚,可赈災也得先填飽自己的肚子不是?百姓的事兒,哪是一朝一夕就能解決的,咱們還是先顧好了自個兒,方才有精力去操心天下事啊。謝相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什麼叫先顧好自個兒?這老匹夫分明是話裡有話!
許相思氣憤的擡頭,一臉期待地看向謝叙白,想看看面對如此不要臉的說辭,他會作何反應。
卻見謝叙白從善如流的勾唇輕笑:“南陽王所言極是,正是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