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不卑不亢,如此處變不驚。
這樣的人,卻是她的夫君。
他好像真的不懼污名。
可受賄弄權是他,救民于水火也是他。
葛老還在與謝叙白詳細說着如今朝州城的境況,似乎感受到了身旁熾熱的視線,謝叙白微微偏頭,眼神試探的朝許相思看來。
許相思捂着臉,忙不疊的轉身跑進府衙:“我去看看随行的藥材,有沒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地方。”
謝叙白失笑搖頭。
如今朝州城内的境況倒比想象中要好。
房屋雖大多被雪壓塌,但有葛老這些德高望重的老人在,倒也及時安撫了人心,保證了秩序,利用現有的房屋,最大限度的保全了人命。
舊日的棉衣尚可穿,三五家湊做一處,将炭火也聚在一處量入為出,倒是也沒被凍死,隻是食物着實短缺,一直靠着吃雪果腹。
因此,此刻朝州城内亟待解決的,一是食糧,二是房屋重建。
至于朝州城外……
葛老也沒有多餘的精力去關注,也說不上如今境況如何。
不過謝叙白心中大抵有數,想來較之威州路有凍骨、易子而食的場面也好不到哪裡去。
相比城内,城外的境況還是更棘手些,他還是親自率兵前去查探一番方為穩妥。
城内的中州守軍尤為利落,很快便搭起了臨時的粥棚與藥棚。
許相思坐鎮藥棚,為百姓看診贈藥。
得知謝叙白要出城,她反而一時抽不開身。
不過如今城内境況還算穩定,謝叙白也不想讓她出城去涉險,隻将青羽留給她防身。
許相思跟手中的病号道着歉,嘴裡嘀咕着:“等我一下,我得先顧一下我夫君。”
随即當着衆人的面,将藥丸暖手套子一股腦塞給了謝叙白,事無巨細的囑咐他照顧自己,莫要受了寒涼。
在衆人的友善的哄笑聲中,許相思終于讪讪坐回藥棚,目送着謝叙白出了城去。
城外的确更亂些,但好在有守軍在,這些百姓雖然餓瘋了眼,卻沒鬧出什麼太大的亂子。
一連三日都是晴天。
眼看着雪霁天晴,謝叙白一邊命青羽傳信南陽王,與其他州縣互通有無,一邊責令中州守軍開始着手房屋修繕的工事。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可偏偏第三日夜裡,鵝毛大雪兜頭落下,井然有序的排布就這樣被突如其來地叫了停。
這場雪好像積攢了幾日一般,比許相思他們來時還大。
許相思坐在朝州府衙,捶着後背望着窗外,語氣惆怅:“真不知道這雪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謝叙白背着手看向窗外,語氣不甚樂觀:“靜觀其變吧。”
大雪又一連下了數日,謝叙白入朝州時帶來的食糧衣碳被迅速消耗殆盡。
如今他們隻能指望南陽王那頭能從其他州縣調度來物資,趕在他們彈盡糧絕之前送進朝州來。
全城的百姓都在指望南陽王能運送來救濟,青羽更是一連多日都跑到城外去瞧動靜。
可人沒見到,反而帶回來了雪上加霜的消息。
雪太大了,城外的路幾乎被大雪封了,想要冒雪進城十分困難。
果不其然,一連多日城外都沒動靜,謝叙白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不能再坐以待斃了。
既然南陽王不能将物資送進來,那就隻好他親自出城,将物資押運回來。
大雪勢頭不減。
許相思本不放心謝叙白前去,可如今一城的百姓都在等着活命的口糧,除了謝叙白親自出馬,她也想不出什麼更好的辦法了。
為防止城中再次動亂,謝叙白這次隻領了一小隊精兵出城,餘下的人馬盡數在城中鎮守。
若他們腳程夠快,想來不出三日便能折返,許相思自顧自的估算着。
可不出半日,同去的小将便鬓發淩亂的策馬而歸。
他神色慌張,趁着夜色進城直奔太守府衙,铠甲縫隙裡塞滿了雪粒子,幾乎是從馬上摔下來的。
許相思聽見馬兒嘶鳴,披着衣服便沖了出來。
見到來人,她心下一緊:“出什麼事兒了?謝大人呢?”
那小将被同營的兄弟摻起身,語調帶着後怕的顫意:“我們剛出城不久,便在青岩關遭遇了雪崩,謝相他……”
“他怎麼了?!”許相思目眦欲裂,不敢置信的問。
“我眼睜睜見着,他被雪埋在下頭了!”